砰!
随着网球落地声响起,斋藤至也跟着报分,“game越智,30-0。”
他们之间毫无默契的配合显然也被越智月光看在了眼里,手长脚长的高中生朝他们瞥去了一眼,慢吞吞地问着,“你们难道是临时组成的双打组合吗?”
——真是糟糕至极的配合。
我妻结夏自动地为越智月光的话语补上了后半句话。
他整个人都变得灰暗了起来,连微微翘起的发尾都蔫蔫地耷拉下来,像欢快地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泼了一盆水的小狗,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
幸村精市反倒是很冷静,“只不过是失误而已。”
“不要气馁了,结夏,相信自己,只要像之前一样就好了。”幸村精市的眼瞳在望向他时反倒柔和了下来,“我们可是每天都在一起打网球的幼驯染,对彼此应该是如同半身一般熟悉了吧?”
小幸、小幸。
我妻结夏的情绪按钮是全然把握在幸村精市手中的,幸村叫他开心,那么他就开心;叫他失落,那么他就会比落水狗更失落。
小幸在相信着他,相信着他们之间的羁绊与默契,那么他也绝对不能让小幸失望才行!
“嗯!”我妻结夏一瞬提起了精神来,眼中闪着坚定的光,“绝对不会气馁的!”
越智月光已经摆好了发球姿势,虽然只经历过短短两球,但我妻结夏对于这个姿势已然很熟悉了。
要怎样才能在极短的反应时间里破解掉那样可怕的发球?我妻结夏其实估算过,如果用双手握拍的话,无论是小幸还是他,应当都有机会,能够回击越智月光的马赫发球,毕竟作为速度的代价,他这招球技的路径极其单纯,只要能看清楚他挥拍时的动作,就能够轻易地判断出球的落点,问题只在于他们的反应速度与挥拍速度。
这是一场速度与速度的对决,而在双打比赛中,显然是距离落点更近的人更适合去接球。
我妻结夏相信,小幸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越智月光显然深知他们在球权分配上的问题,这一球,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中线之上。
幸村精市和我妻结夏都迟疑了一瞬,眨眼间便错失了接球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那颗金黄色的小球砸在塑胶地面上,留下一个嘲讽似的焦黑球印。
斋藤至显然觉得眼前的局面十分有趣,翘起嘴角,幸灾乐祸地报着分,“game越智,1-0。”
幸村精市眼睁睁看着我妻结夏整个人如同漏着气的干瘪气球般又开始散发出萎靡不振的气息,赶紧给他打气。
“没关系的,结夏!”
幸村精市隐约察觉到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了。
正是因为他们对于彼此太过熟悉,对彼此的实力太过了解,在每一球飞来时,都会首先思考对方是否会来接这一球,从最开始就一起打网球的两人连双打的思维都十分相似,每每会跟对方撞上。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也不失为一种默契。
第一局比赛结束之后,他们有90秒钟更换场地的间隙。
幸村精市微微俯身,凑近了我妻结夏,低声在他耳侧说道,“结夏,你是相信着我的吧?”
我妻结夏的回答所当然,“那是当然的!”
“那么,就全部交给我好了。”幸村精市鸢紫色的眼瞳注视着他,带着平和一片的柔软,“将精神世界对我敞开吧,结夏。”
幸村精市不断地、不停地思考过了,他和结夏身为双打搭档的共鸣点究竟在于什么地方。
其实答案早已经显而易见地摆在他们的面前了。
精神力。
他们的精神力水平都要远超同龄人,甚至在全国都是一流的水准,普通选手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们却不一定。
——只要能将彼此的精神力相链接,那么他们的思想与意志便犹如一体,会比任何双打组合都要更契合!
……
不行。
不行。
唯有这一点不可以的……小幸。
我妻结夏意识到了幸村精市的打算,他望着他,粉红眼瞳里蒙上了一层阴鸷的黯淡色彩。
你绝对不会想知道的,那种污浊、粘稠、比垃圾场更糟糕的精神世界,只充斥着嫉妒、厌恶、恐惧、贪婪和数不清的阴郁情绪。
即便现在已经如此幸福了,但贪欲却从来不会削减,满足之后只会是更大的空虚,比饕餮还要更加贪得无厌的怪物自他的心中滋生,每天每天都在不停叫喊着饥饿。
想要跟小幸牵手,想要跟小幸拥抱,想要跟小幸成为恋人,想要跟小森幸亲吻……每一次愿望达成以后,永远不会满足,只会有更大的愿望在身体里膨胀。
不希望小幸对别人笑、跟别人拥抱,不希望小幸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人,只看着他不就好了吗?
这些念头犹如空气般无时无刻地在我妻结夏的脑海之中诞生,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在小幸面前暴露出丑陋的面目来。
幸好、幸好。
小幸总是对他这样好,用满满的幸福感去溺毙那只怪物,用被羊水包围着般的安全感去抚平他心中的剪不完的倒刺。
“结夏?”
幸村精市叫着。
我妻结夏回过神来,微笑着,“好啊。”
他也不知为何,嘴巴张开着,自动地说出这样的话语。
或许直到最后一刻为止,他都还想要欺骗着小幸,自己只是个偶尔妒忌、偶尔疯狂的甜蜜恋人。
又或许,面对这样坦然又对他敞开了全部的小幸,他也开始想要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来。
——想要知道,小幸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喜欢自己、爱着自己,对他如待家人般宽容。
第二局比赛开始。
轮到我妻结夏作为发球手。
他垫了垫球,抚摸着那颗带着些粗粝手感的金黄色小球,熟练抛起至一个不输于越智月光的位置,凭借着自己练习空手道锻炼出来的出色跳跃力和滞空能力,狠狠一挥拍,网球击破空气,发出爆破般的声响,重炮般砸在了越智月光的场地之上!
砰!
不同于平日里利落而清脆的声响,网球在触碰到地面之后没有立即弹起,而是微微陷进了塑胶场地里,只发出震颤般的沉闷嗡鸣声。
迟滞了的这片刻,立即被越智月光捕捉到。
因为身高异于常人,连带着步距都要更有优势,只需要三步就能跨越球场的能力,让他移动的速度也显得惊人。
只见在网球弹起的一瞬,越智月光也做好了接球的动作,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球上的力道很大,拉长了球拍与球的距离,意图让网球上的力道再消散些之后去接。
然而,这些技巧毫无用处。
虽然身高和扣击的技巧让他的发球显得十分令人胆寒,但越智月光在肌肉力量上其实并不见长,在五维图中,他的力量仅仅只是适中。
因此,当网球触碰到球拍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腕就被从球网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震颤地瞬间麻痹,只一瞬的松懈之后,他的球拍便脱手而出,随着力道不减的网球飞了出去。
直到这个发球,斋藤至的眼神才终于认真起来,开始仔细地观察着我妻结夏的肌肉。
不对、不对,那种略显瘦弱的臂膀怎么可能打得出来这样威力巨大的网球?
他的心中疑窦丛生,然而报分却毫不含糊,“game幸村、我妻,15-0。”
单打选手跟双打选手不伦不类的比赛,连带着报分都变得奇怪。
而我妻结夏并不迟疑,在越智月光捡回球拍之后,便摆好了发球姿势,开始准备第二次发球。
发球的往来,只要能打出一球得分的ace球,就不会再落入先前抢球、漏球的双打陷阱之中。
我妻结夏的重球显然就是有力的得分利器。
第二球也同样顺利拿下。
而他已经开始察觉到,每一次对视、每一次碰触间,丝丝缕缕包裹了他的幸村精市的精神力。
出乎意料般,他的心情并不忐忑,反而生出了些微的期待。
得知了他的心情、他的隐秘之后,小幸会表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会惊恐吗?会愤怒吗?会恶心吗?亦或是跟先前一般,无比宽容地将他所有的脏欲全部接纳?
只要稍一这样想象,他的身体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再有一球,就能拿下一分了,而越智月光也并非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从这里开始,他就开始尝试着去化解着我妻结夏的重球。
延长接球距离,拉长接球时间,用旋转来削弱球上的力道。
这些常规的方法对于重球毫无效果。
因为力量等级的差异太大,即便越智月光双手握拍,也依旧控制不稳球的方向与力道,在打回去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不是出界就是触网。
很快,一局结束,斋藤至报分,“game幸村、我妻,1-1。”
“在粗暴的力量之下,过大的等级差距的确是难以用技巧所跨越的。”他不禁感叹。
照这样下去,越智月光的发球局会被逐渐破解,而我妻结夏他们却会依靠力量占据起优势来。
斋藤至希望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局面,他更希望能用越智月光的球技逼出我妻结夏和幸村精市的极限来,让他看看,同为精神力球技的使用者的两人能在双打组合里形成怎样的碰撞。
不过,他也并不失望。
因为。
“越智的绝杀可还没有用出来呢。”
斋藤至微微眯起眼来,犹如心医生或是老师般温和可亲的脸庞上流露出些许狐狸般阴险的色彩来。
被称为精神暗杀者的越智月光,对复杂局势的把控力和对抓准时机的判断力都是顶尖的,配合上他那仅仅只是予人一瞥、就能附加上巨大压力的可怕能力,就构成了一击即中、令对手溃败的精神暗杀般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