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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是元家人造的孽,理应由……
    凉州天气苦寒,呼吸时总觉得有冷空气在割喉咙。肖思宜来这里?将近两月,也还没有完全适应。
    分明她?是出生在这里?,直到五岁时才?被接到帝都大将军府来着,但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多了,似乎连自?己的根也忘了。
    她?的确如传闻所言,是邢大将军麾下一名护卫之女,但除此之外,她?的外公,还是驻守在凉州的旧将,统领着上万精锐。
    这支军队由生活在中土与大荒边界的妖族良民组成,为大歧建朝立下过汗马功劳。后被收编在邢家军内,经?过了好?几代人的演化,妖族血统虽然已经?稀释了许多,但战斗力仍旧远超一般兵士。
    不过,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君臣之间?,利害有反。
    当今圣上是守成令主,又?因少?时被欺辱的经?历,深知将权力集于一手的重要性。御极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试图将下放的权利重新收拢。他痛恨妖族,连带着看这支由拥有着妖族血统的大军也极不顺眼?。
    彼时大歧王朝正?值胜景,物阜民安,既无内忧又?无明显外患。战时珍贵的军备,成了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累赘。
    自?古以来,无论是臣子造反还是君主降罪,都讲究个?师出有名。要么是哪里?的市集唱起了反诗,要么是哪里?挖出了个?天兆。
    十二年前?,事情?的起因便是一首意指凉州驻军的反诗传进了圣上的耳中,接踵而至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出来的伪造信件,诬陷外公有私通北荒之意。
    北荒,圣上的生母便是被北荒的妖族拐跑的,所以对于圣上来说,这是绝对不能触及的逆鳞。
    接下来的雷霆之怒便可以想象了。
    君要臣死,那么臣子无论如何想要规避错误,都只会通往一个?必然的结局。
    包括肖思宜外公在内的上万名驻军以造反的罪名被就地格杀。
    邢大将军邢磊因监察不力,兵权被稀释,虽封“镇国”之名号,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恩威并施的手段而已。邢磊从此无法再领兵,只能在帝都当他的闲散将军。
    肖思宜被邢磊带回帝都大将军府时,已近年关,马车外四处都是爆竹声。
    一路上照顾她?的嬷嬷抱着她?,叮嘱她?,她?的父兄母族皆已不在,今后她?便安心做将军府的表小姐,千万不要将自?己的身世说漏嘴。还细细交待了一些别的,比如要学会看人眼?色,要嘴甜……
    但肖思宜自?目睹娘亲自?缢的场景之后,已经?许久不曾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一开口就想喊娘。可是娘亲死的那天夜里?,她?喊了娘亲一晚上,也没得到半句回应,她?便明白,自?己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了,那么也没必要再说话了。
    马车在将军府侧门停下,她?看到将军夫人带着个?少?年立在门口,一脸担忧地迎向邢磊。
    邢磊将她?牵过来,郑重其事地递到夫人手中,说这孩子受了惊吓,暂时不愿说话,麻烦夫人今后要多上心。又?转头吩咐全府上下,对肖思宜要以小姐之礼相?待,这才?肃着脸去了祠堂。
    住进将军府后,肖思宜才?弄清楚,邢家有两个?孩子。大公子在江南水师历练,甚少?回家。二公子便是在门口迎接她?的小少?年,叫邢夙,大她?三岁,眉目英俊,性情?温和。
    他那时虽不知道肖思宜的具体身世,但从母亲嘴里?隐隐得知她?父母皆亡,极为可怜,于是待她?一直温柔又?耐心。
    那年的除夕夜,将军府里?一团死寂。
    邢大将军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将军夫人也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屋。
    坐在桌边的肖思宜被这气氛感染,一脸无措。
    只有邢夙一直陪着她?,告诉她?没关系,慢慢吃,吃饱了就一起去看烟花。但府里?今年情?况特殊,没置办烟花爆竹,也无法张灯结彩,要看他们只能去房顶上,去看别人家的。
    隆冬的冷气冻得肖思宜鼻尖发疼,她?看着院墙外热热闹闹的烟火,想起每年除夕,自?己在外公府上和几个?表亲打雪仗时的情?景,那些人一个?一个?,今后全都见不到了。她?到那时才?全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坐在她?旁边的邢夙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听到她?开始重重的吸鼻子,这才?有些错愕地看向她?,掏出帕子去给她?擦眼?泪。
    “是想家了吗?”他问话的语气很轻,带着一股天生的温柔和善,“凉州,我还没去过凉州呢,等你愿意说话的时候,跟我讲讲那里?有什么,好?吗?”
    在那之后,她?每一次哭,都是邢夙陪在她身边。她再次开口说话,叫的是他的名字。
    邢将军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下朝之后,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门,就是揪着邢夙出来练功打骂。
    这个?笑容明净,情?绪稳定的小小少?年,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变了样,向将军提出了和离的将军夫人对此无能为力,肖思宜也无能为力。
    “肖姑娘。”
    迎面走来的巡逻士兵打断了肖思宜的思绪,她?抱紧怀里?的雪狮,轻轻点了点头。
    数月pmdujia之前?,她?从浮极山回到将军府,养好?伤之后,便离开帝都,和邢夙一起,来了这座边陲小镇,目的是为了替邢家笼络以前?外公的旧部,也渐渐得知了邢家所谋之事。
    邢大将军虽这么多年不领兵,但在军中威望极高。
    凉州乃至邢大公子所在的江南水师仍牢牢掌握在邢家手里?,所以邢夙即便是在军中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也能在驻地大营中堂而皇之地跟在主将身边,负责调动,拨冗出一部分兵力来支援他在五年前?断手之时便在心中酝酿的计划。
    现在,他们正?扎营在一处废弃的古城中,距离凉州驻地隔了近千里?。关外地形复杂,本来就动辄需要向导,驻地外围还设有结界,若无人指引,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
    一列列巡逻兵从肖思宜跟前?走过,本来将脑袋埋在她?胳膊肘里?呼呼大睡的小雪狮却?蓦地抬起了脑袋,皱起鼻子四处张望。
    突然它那双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蹬起后腿就从肖思宜身上一跃而下,追着其中一队巡逻兵跑了几步,又?茫茫然在原地停下。
    那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吗?
    肖思宜紧跟着追过去,薅住它的后颈将它抱回怀里?,正?打算出声叫住那队巡逻兵问个?究竟,一名小卒却?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
    “肖姑娘,”她?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道,“邢二公子从浮图出来了,正?在找您。”
    “浮图”是邢夙每天都要去的地方,这处驻地最核心的机密。机密之处在于,它不是一般的佛塔,而是倒悬于地面,塔尖朝着地心延伸的建筑。入口处看着平平无奇,但四周却?是严格按照五行之术用重兵把守。开启之法,只有邢夙知道。
    肖思宜看了看天色,他今天结束得这么早吗?
    被这样?一打岔,她?再回过头时,那队巡逻兵已经?走远了。
    回到帅帐内,邢夙果真等在那里?。
    他是不怕冷的,帐子内却?铺了厚厚的绒毯,一连架了数十个?暖炉,生水的符纸垫在铜盆下,在风刮起来几乎要断头的大漠中,已经?尽力将这里?布置得像暖阁,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里?。
    即便她?自?己的营帐就紧挨着他的,也是差不多的摆设。只是偶尔会多一些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就摆在她?床头。
    肖思宜将雪狮放下,朝着邢夙走过去。
    他正?背对着她?,嘴里?叼着绷带的一头,用一只手去包缠自?己的右臂。绷带被真言日夜护持过,所以隐隐透着清光。
    走近一些,才?能看清楚他那条右臂的关节,全由一个?个?构造精妙的金属齿轮连接,被绷带缠过一轮后,才?会幻化出正?常胳膊的形态。
    再往上,便是那道齐肩的伤口。是他自?己选择了不修复,留下了爬虫似的肉痕,像是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那段屈辱的过去。
    黑黝黝的长发被束起,精壮的背脊上亦遍布着伤痕,只不过多数是被邢大将军打出来的。
    他挨打的理由有很多,多到可以让肖思宜写成一本册子,翻开之后就会发现,那里?面什么规律都没有,完全只根据邢大将军的心情?来。
    察觉到肖思宜的脚步,邢夙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拉到跟前?。
    二人对视了片刻,他才?平静地开口:“千颉死了,今早传出的消息。”
    一句话,说得肖思宜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么突然?”
    她?没见过千颉,只知道他和邢大将军达成了某种合作,导致她?在数月前?于浮极山受了一场大伤。听到他身死的消息,除了惊讶之外,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
    “这表示父亲的计划失败了,”像是看懂了她?想说什么,邢夙无所谓地笑笑,“炎葵拿回了南荒,我们不可能通过南荒去得到元汐桐了,真是可惜。”
    说话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的是父亲那间?设了法阵,不许人随意进出的书?房。房梁之上阴森森地挂了上百只铜陵,每一只铜陵的吊铛都被换成了白纸,纸上写着在那场清洗中被无辜杀害的将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