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更自责把方颂祺带来之前,没先搞清楚今晚家里还邀请了其他人。
冯松仁敏锐的隐隐察觉沈烨和蔺时年之间气氛的不对劲。
“怎么了?不跟你姑父打招呼吗?”
“姑父。”沈烨这才出声。
方颂祺紧随其后:“蔺会长。”
蔺时年最为从容淡定,略略颔首,无多余的话,转回去继续和冯松仁谈话。
方颂祺挨着沈烨坐在一侧,也没客气,伸手到跟前茶几上捡几颗糖果不让嘴巴闲着,也剥了糖果纸往沈烨嘴里塞。
沈烨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冯松仁的视线瞟过来,笑着感叹:“年轻人谈恋爱就是好。”
方颂祺回给冯松仁一个眯起眼睛的笑容,眼角余光瞄见老狗比不冷不热地也瞥了她一眼。
人回来得差不多便开饭,大家各自上桌。
冯松仁见冯孝刚的位子是空的,问起他的去处。
“可能还在公司忙。”冯伯珅道,“他从停车场调去后勤处之后,踏实了不少。后勤处的工作虽然没有太高难度,但细碎繁琐,不轻松。加班也是常有的事儿。”
他话刚说完,冯孝刚便由管家搀着进来客厅,醉醺醺。
冯松仁脸一沉:“这就是加班?”
打脸来得如此快,冯伯珅脸上火辣辣,心里埋怨冯孝刚给他添麻烦。
管家想带冯孝刚回房间,冯孝刚见一大桌子的人,叫嚷着也想吃饭,甩开管家歪七扭八走过来,坐没坐好,倒把桌子给撞了,震得哐当响。
“哎哟,孝刚你还是快点先去醒醒酒!”大舅妈梁雯离得近,虚虚扶了冯孝刚一下,召佣人过来把人带走。
“我饭还没吃,我肚子饿。”冯孝刚拒绝,打着酒嗝,一双醉眼扫过蔺时年,“今天家里又有客人啊?”
旋即视线定格在方颂祺身、上:“你、是你啊!”
隔了两三个座,冯孝刚走过去:“小、小方啊,走,你不是总说我们两个单独处吗?走,今晚有机会!冯总我现在就带你——啊呀——”
是方颂祺身边的沈烨将冯孝刚推开。
冯孝刚摔到地上,怒了:“不就一只在‘风情’卖的鸡,你还真拿她当宝了?这种女人你也把她带回家?不怕我们冯家被人笑话?”
一语惊四座,方颂祺刹那间成了焦点。
方颂祺冷漠脸。其实她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冯孝刚爆老底,只是她无所谓,没有刻意采取措施,冯孝刚倒干得挺漂亮,直接当着一家人的面。
“表哥你喝醉了,胡言乱语。”沈烨眼里早没了温和,取而代之一抹峻色。
冯松仁在此时发了话:“把他关进房间里别让他出来。”
他的指令自然最具威慑力,佣人们也未再顾及冯孝刚的少爷身份。
冯孝刚是真醉得不行,被拖着走,还在叫嚷方颂祺是表子。
不瞬,客厅恢复安静。
安静之下,气氛已分外尴尬。
“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吃饭。”冯松仁的声儿再出。
冯伯珅和梁雯最给冯松仁面子也最审时度势。
冯晚意却猛地站起,将筷子重重拍到桌上,质问沈烨:“你给我解释解释孝刚的话!”
冯松仁不满:“晚意,两个孩子的事儿,等饭后再谈。”
“晚意,不都说了是孝刚醉酒胡言乱语么?”梁雯附和,企图当和事老。
“是啊是啊。”冯伯珅也想邦忙稳住场面,悄摸给冯晚意打眼色,“我们先吃饭吧,今天爸还特意邀请——”
“你给我说!”冯晚意根本不听,暴怒,执意要沈烨回应。
“小方和表哥之前有点仇怨,所以表哥诬蔑小方。”沈烨将方颂祺的手握得分外牢。
“是这样吗?”冯晚意似乎并不相信,目光移到方颂祺的脸上,充满研判。
“就是这样。”“不是。”
沈烨和方颂祺同时开口,后者的回答压过前者。
沈烨看方颂祺,示意她不要说话,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方颂祺没顺从,迎视冯家所有人的目光,坦然承认:“冯孝刚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只鸡。”
“不是!”沈烨仍否认,“小方不是那种女人!”
方颂祺明白他的意思,并非耻于向家人坦诚她的黑历史,而是他确实不认为她和技女无异。对他的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否则她也不会真心实意和他交往了。
沈烨的辩解冯晚意哪里会听?只看作他是鬼迷了心窍,气得捂住胸口。
方颂祺话落之后便挣沈烨的手:“这顿饭我应该不方便继续留在这里吃,先走了。”
“没有不方便,你不用走。”沈烨非但没松,反握得愈加牢。
“不让我走,是纯心要我在这里尴尬?”方颂祺嘲弄。
沈烨眉头微微一聚:“那我送你回公寓。”
“不用了。”方颂祺拒绝。
“走吧。”沈烨执意,带她离开餐桌。
“你站住!”冯晚意喝止,“不许送!”
“妈,我回来再和你细说。”
“你现在敢出去就永远别给我再回来!”冯晚意撂话,怒意让她的脸变了形,嗓音亦变了调。
冯伯珅和梁雯此时均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觑冯松仁。
冯松仁凝重着神情坐在那儿,从方才起并未阻止冯晚意,看起来似乎也被触及到了底线,终于和冯晚意站到同一阵营,默许了冯晚意的做法。
“妈,你不要为难我。”沈烨皱眉。
“现在是你在为难我还是我在为难你?!”冯晚意喊完话,忽地便惨白着脸晕倒。
“晚意!”冯伯珅和梁雯齐齐上前,“快叫医生!”
沈烨本已拉着方颂祺迈步,闻声回头,脸色一变:“妈!”
方颂祺的手瞬间被松开。
站在原地,她看着沈烨飞奔向冯晚意的身影,以及乱成一锅粥的众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冷冷扫了眼蔺时年,一声不吭自行。
…………
冯晚意早几年起便得了高血压,今晚完全就是被气的。
蔺时年亦未久呆,差不多在冯家的家庭医生赶来后,他便告辞。
车子驶出冯家所在的小区,魏必多个心眼,询问蔺时年是不是要直接回半山别墅。
一道人影忽然从路边冲出啦。
魏必紧急刹车,抬头时,正见车灯将方颂祺冰冷的脸照得煞白如女鬼。
而“女鬼”正气势汹汹冲上前,抡起手里的石头砸上来,挡风玻璃顿时碎裂。
魏必惊住。
见方颂祺带上石块,又奔向车后座。
魏必才反应过来,匆忙下车,还是迟了一步,石块已砸碎后座车窗。
幸而,蔺时年坐的位置偏中间。
方颂祺对着车窗破口:“是你吧?是你设计了冯孝刚当着冯家人的面闹这一出!”
她确实无所谓冯孝刚爆她的老底,但被蔺时年阴,她就是不爽!
蔺时年面无表情,不做回应。
魏必亘到车窗前:“方小姐,你误会了,今晚的事和先生——”
蔺时年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截断道:“冯家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你现在和沈烨不过是浪费时间。”
“你踏马真以为自己是我爸?”方颂祺淬,“我爸也管不了我想和谁谈恋爱!”
蔺时年淡淡瞥眼:“你既然对沈烨坦诚了那么多事,怎么不干脆也告诉他你是他把出轨对象的女儿?”
“又来威胁我?”方颂祺眯眼,豁出去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反诘,“你怎么不去冯家打小报告曝光我的身份?”
她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兴许还需要利用她的这层身份做些什么。
蔺时年默了默,又与她强调:“沈烨很孝顺,他是不可能为了你完全不顾他妈妈,冯晚意也不会轻易妥协。”
“不捞您替他Cao心,他自会有他的解决办法!”方颂祺信心十足,旋即嘲讽,“最需要防备的是您这样的阴险小人从中作梗!”
蔺时年自鼻间溢出一丝笑,同样充满嘲讽。
方颂祺等着不走就是为了闹这一下给他点教训,当下已无话,丢下石头甩甩头发大步离开。
魏必询问蔺时年,现在要怎么办?——要追方颂祺么?还是先去把车玻璃给修了?
蔺时年没答,问:“监控弄好了?”
魏必点头。
还能是哪儿的监控?不就方颂祺的公寓。他们知道方颂祺为了以防自己再梦游,装了两个摄像头,所以去偷了她那两个摄像头的数据,会直接传到蔺时年这里。
他都不想说,勿怪方颂祺骂蔺时年变太,从这点看,蔺时年确实在变太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回半山别墅。”蔺时年发话。
…………
回公寓的路上,方颂祺便接到沈烨的电话。
“抱歉。”
“没关系,你妈怎样了?”
“她没大事。”
“噢。”
沉默。
“抱歉。”沈烨又说了一次,“我会处理好。”
“你不处理好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和他们谈恋爱。”你要不也不用管了,赶紧撇下他们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后半句方颂祺没出口,因为知道他不可能不管不顾,她理解,但她也憋屈。谈个恋爱怎么那么麻烦啊草!
“我会尽量处理好。”沈烨不把话说满,不过也表达了信心,“我妈不是那种不明白事理的人,她总会明白的。我会先从我外公那里着手,和他们解释清楚。”
方颂祺笑:“你要不和他们解释清楚,我还是被人包、养的二乃,当过人家的小三。”
“小方!”沈烨有点生气。
方颂祺耸耸肩,不再故意打趣自己了:“我到了,明天报社见面再聊吧。”
结束通话,她下车进小区。
公寓里黑漆漆,杏夏估计还在公司加班。
方颂祺肚子咕咕叫,记起来今晚在冯家的大餐落空,她还没进食,打外卖电话随便叫了份披萨。
吃到一半时,杏夏携满面倦容回来。
“要吃吗?”方颂祺示意。
“不用,我不饿。”杏夏拒绝,进去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方颂祺正好食谷欠非常不错,解决掉剩下的,也回屋,洗漱睡觉。
可也许吃太撑也吃太快了,她的胃半夜又不舒、服。
其实很困,但胃疼让她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似乎还有没咀嚼透的食物卡在她的心口,终于她受不了,爬起来去洗手间吐。
好了,披萨全给吐出来了。
方颂祺颓靡地从洗手间飄出来,胡乱吞了两颗胃药,倒回床上。
…………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蜷缩在这里头,她已无惊慌失措。
眼前那条细小的缝隙尚在。
她知道一定又能看到东西,赶紧扒上去。
果不其然,外头还是方婕的画室。
她记得上次跳闪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从角落里起身去捡起地上的画板(第074章)。
今次她又看见那个人了,画板架在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画笔。
在画画吗?到底是什么人?方婕的画友吗?方婕不是那种会把画友邀请到自己画室里的人吧?
不多时,那个人停住,定定不动,似乎在欣赏自己的画作。
顷刻,她看到那个人在角落里标记了一个的图形。
…………
方颂祺惊醒,脖子好似又被人掐住过,她缓不上来气,和那天在蔺时年卧室里被蔺时年叫起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而她之所以能惊醒,不仅因为场景里那个人标记的是“SUKI”的图形,还因为她公寓的门被人敲得跟要撞进来似的,硬生生将她吵醒。
草!谁踏马发神经啊!
方颂祺气汹汹掀被下床。
敲门声停止了。
她留了个心眼,走去玄关通过猫眼往外瞧,没看见任何人。
有点诡异,搞得她不敢开门了。
反正也没再敲了,她就算了,又回房间。
一看时间才发现不得了,居然睡过头,马上要到上班的点!
一切的古怪她暂且统统顾不得,先拾掇好自己去公司再说!
…………
蔺时年将方颂祺昨晚的视频调出来重新看,再回忆此前几次他碰上方颂祺出问题的情况,隐隐约约总结出规律,给Doctor-Luo去了电话。
…………
迟到是肯定的了。方颂祺提前先和Amanda报备过。
报社会议室里,团队会议进行到一半。她一进去就看到低垂着脑袋一边掉眼泪一边道歉,气氛好不尴尬。
方颂祺一声不吭找位子坐下。
Amanda则站起来,喊了方颂祺一起先出去做事。
方颂祺屁、股没坐热马上又起来,才知道,杏夏发出去的邮件都出现了问题,Amanda亲自补救。
中午也没顾得上吃午饭,两点多钟才全部搞定。
方颂祺去补充能量时,才恍然,今天好像没见着沈烨。
早上沈烨发给她的消息,她原来错过了,大致说他在医院陪他妈两天。
嘁,都被气到进医院了,昨晚他还说冯晚意没事?
回报社的途中,方颂祺看到翁思宜由几人拥趸着往广播大楼那边去。
——前些日子,翁思宜拿下DK旗下一档节目主播的位子,节目不算特别红,但收视和网络点击量始终稳当,之于翁思宜而言,已经是高攀,今天是她来录制第一期节目的日子。
不用怀疑,翁思宜这次机会是和蔺时年做交易换来的(第059章)。
呵呵哒,方颂祺不懂蔺时年买以前那档破节目干嘛,难道又能拿来威胁她么?
还是说,那档破节目对他还有失忆前的她,有什么特殊意义?——靠!恶心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幸好她已经当垃圾丢了。
下班前,Amanda又通知她明天跟随团队到香港出差。她旷工的那两天,原本已决定好带杏夏和另外一个不久前社招进来尚处于试用期的人去打下手,但临时决定换成她。
方颂祺还挺乐意,虽然是去工作,但既然到了购物天堂,她相信团队里一定不止她一个人希望挤压出时间去Shopping一番~!
晚上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杏夏来叩门,拿了份清单给她:“阿祺,能不能邦我带点东西……?”
方颂祺直接接过,瞥见她眼睛还有点红有点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工作上有错就认,强掰和哭鼻子,都容易叫人反感。”
强掰指的是方颂祺指出杏夏失误的那次,哭鼻子两次都有,但这次直接在前辈批评她的时候当着前辈的面。
见杏夏垂眸,方颂祺以为她又感到委屈,不搭理她了,继续收拾行李。
不瞬,听到杏夏低低道:“是……我怎么做都是错的……你就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计较,没人辞退你……”
方颂祺蓦地火大:“你现在说这算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杏夏转身走回她自己房间。
方颂祺狠狠憋一口气,一脚踹上行李箱,踏马脚趾头被撞疼得她很想哭。
正好沈烨来电话,她接起不过一个“喂”,沈烨就听出她的鼻音:“感冒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我自作自受呗。”方颂祺趴床上,告诉他出差的事,“去三四天吧。”
沈烨叹气:“三四差不多,我妈也能从医院出来了。”
方颂祺不想接这个话题,而道:“我更希望等我回来,你偷偷搬来了给我一个大惊喜。”
沈烨笑:“你现在说出来了,就不足以构成惊喜了。”
“不过,你的一些困难,或许也能得到解决。”他补充。
欸?方颂祺犯糊涂:“我的什么困扰?”
头疼?梦游?还是其他?
沈烨没具体说明:“等事成了,你自然就知道。否则万一我没办妥呢?”
“你越说我越不明白。”方颂祺撇嘴,和他再侃了两句,挂电话。
临睡前照例去打开摄像头监视自己的睡觉状态,她记起早上醒来前在梦里所见到的诡异画面,谷欠图调取出视频来看一看,结果发现昨晚没有记录。
是她昨晚忘记开着睡觉了么?
记不起来了草!方颂祺气到要爆肝!
…………
第二天,杏夏最终还是在随行团队里,因为那名试用期的同事半夜拉肚子到脱水进医院,挂吊瓶到今早上,没办法出差。
两人明明住在一处,杏夏也没和方颂祺提这事儿,且方颂祺去到公司和团队成员汇合时,杏夏已经在了。
以往杏夏要是不小心对方颂祺讲了重话,要么当即要么隔天,绝对是低头道歉的那一个,不管事实上究竟是不是她做错。
今天杏夏倒是涨脾气了……?比起生气,方颂祺反而更觉得有意思了,挺想看看她是不是打算这么和她僵着关系,能僵多久。
前往香港之前,一行人先在深圳逗留,和其他报社的人碰了个头,当晚过关进入香港,下榻酒店。
方颂祺自然和杏夏睡个双人间。
瞅着有点时间,方颂祺打算先去买几样东西,问杏夏要不要一起。
杏夏摇头:“不去了。我怕明天又没把事情办好。”
方颂祺随她的便。
杏夏的那张清单还在她这里,她昨晚特意贴在钱包里,让自己取卡的时候能随时看到不至于忘记。
买东西的时候碰巧遇上杏夏需要的,方颂祺顺手给她带了。
回到酒店,杏夏已经睡觉,方颂祺把东西放在杏夏的行李附近,想着杏夏自然而然会看见,就没再管。
第一天的会议在中文大学。
蔺时年阴魂不散地竟然也出现了,和报社的团队一起。
方颂祺低声询Amanda怎么回事。
Amanda反而认为她的问题非常奇怪:“香港商报、华侨新闻报、环球华报、南美侨报,哪个没有蔺会长相熟的人?董事长没来,我们下面这些员工,哪些有蔺会长来得有资格代表我们DK的鎏城日报?”
“而且,除了DK的顾问头衔,蔺会长本身担任世华联总会的分会要务,这几天也有工作在香港。你昨天没在我们的酒店里看到好几个很出名的华人企业家么?”
方颂祺抿唇。她还真没留意,她平时又不关注这些。不过,她今天又看到许久未见的华哥就是了。
不止华哥,当时游艇上和蔺时年打麻、将的另外两个男人,大腹便便和戴眼镜的,也在。她暂时还没弄清楚具体什么来头。
所幸,蔺时年只在他们团队分配到的区域坐一小会儿就不见了。
方颂祺总算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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