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们已经是胜利在望,可最后还是让这家流氓企业拔了头筹,“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讨个公道。”他在心里对厂长说。
随即,他便离开了医院,回到药厂。药厂的门卫室里,聚集着不少打听消息的职工群众,看到李君回来,便忽拉一下围了上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快给我们讲讲!”
李君看着这些工友们,面容沉痛。他说:“我们被人耍了,这次招标根本就是一场骗局,是一出愚弄我们药厂干部职工的恶作剧。我们自己的厂子不卖给出价最高的我们,却卖给了出价最低的浩天投资,就是那天来打我们的房地产商。他们看好我们什么了?除了土地,还是土地,土地就是这场骗局的重头戏!”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
“ 不能,绝对不能!”李君看着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心中充满了为民请命的正义冲动:“我有一个办法,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干?”
“什么办法,你说吧。”
“上街游行,让市里面收回成命,或许,我们厂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这算什么,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我们跟着你,谁不去谁是孙子。”工人们一嗷嗷地,群情激愤,斗志昂扬。
“那好,你们现在就到各车间通知人,今天下午两点钟在这儿集合,我们上市政府请愿。”
“那机关干部通不通知?”有人问道。
“都通知,这是关系到我们每一个职工切身利益的大事,哪一个人也不许袖手旁观”。
随后,李君又去找到张小东,通过那天和流氓的打架,两人已成了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是这两个人没能考上大学的草根知识分子共同的座右铭。
两人都急公好义,更惺惺相惜,听李君把上街游行的想法一说,张小东举双手赞成。他还想到,应该弄些标语口号,把事情真相公之于众。
于是,按照从书本和电视上学来的套路,他们俩人做了简单的分工。李君负责从厂工会要来横幅,版笔,书写标语;张小东负责挨个车间再通知一遍,尽可能让去的人多一点。
郝钢书记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听党办的一个人说,李君要带领工人上街游行的消息。他心中一阵窃喜,太好了,如果这么一闹的话,能让市政府收回成命,岂不美哉。
老肖的方案里,不用他拿一分钱,就有了6%的股份,算算也有二三百万哪。可恨现在全都化为泡影,狗咬猪尿泡,一场空欢喜。如果不是碍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他第一个就要去闹了。但他此时却不能做任何表态,而且,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把饭碗一丢,说:“才想起来,我老婆今天下中班没带钥匙,我得赶紧回家一趟,”说着起身便走。
弄得那个党办干事楞了半天,后来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马上收拾起桌子上的餐具,送到水槽子里,也跟着溜之乎也。
其实,机关的那些党员干部们谁都不傻,工人要去闹事,他们举双手赞成,但让他们也去,那是绝对不行,找出各种理由,都没影了。到了约定时间,果然有三四百名工人聚集在大门附近,占全厂职工人数的一半以上。
李君跳上厂门口的石台上,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当年高考落榜,家里人都想让他复读一年,可他却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放在哪里都发光。”
正好制药厂招工,他就来到了药厂,做了一名包装工人。尽管身在车间,他却胸怀天下,全厂唯一的一份参考消息,竟然是他自费订的。
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头脑,果然,风云际会,他成了全厂工人的领袖,振臂一呼,也是应者云集。
他拿着张小东递给他的一个手提电喇叭,做了一个简短的讲话,主要是约法三章,要求工人保持理智克制,不准呼喊口号:“我们是和平示威,目的是让市政府收回成命,让房产商退出收购,让药厂继续生存。”
说完,他命令门卫把大门打开,这些平时牛哄哄的保安,乖乖地按下电纽,伸缩门缩进门洞,紧接着,潮水一般的人流,就涌上了柳林市贯穿南北的交通要道——人民路。只是几分钟的功夫,这条贯穿城市的大动脉就彻底瘫痪了。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又裹挟进更多看热闹的群众,以极其壮观的场面向着市政府所在地推进。
惊慌失措的交警手拿对讲机向总台紧急通报,更多的巡警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
但是,这支沉默的队伍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只是象潮水一样漫过警车围成的路障,最后,这几十名警察反倒象是游行队伍的护卫,随着数以千计的人潮一起来到市政府门前的广场。
李君指挥大家席地而坐,然后便让两名工人展开一条巨大的横幅标语,上面用黑色大字写着——我们要工厂,不要开发商!反对出卖国企,抵制权钱交易!
标语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一阵暄哗,不大功夫,从市政府大楼里走出来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他们来到静坐示威的工人面前,开始劝说大家先回去,有什么问题可以选出代表来和政府协商。
李君说:“我们就有一个要求,就是废除今天的开标结果,不准房地产商染指汉江药厂。”
那位领导说:“你们的要求我一定向有关部门反映,但今天时间太紧,不能马上答复。”
李君冷笑一声,说:“就你这点伎俩还想哄骗我们,不给答复,我们决不回去。”
领导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看工人们仍不为所动,这位领导也有些动怒。他威胁说:“你们的示威游行并没有得到公安局的批准,已经违法,希望你们迷途知返,不要被坏人利用,破坏了江城安定团结的和谐局面。”
工人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滚尼玛的!”
马上,人群中就暴发出一阵阵滚回去的吼声。这位领导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人群说道:“我让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们负责。”
这几个领导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快步离去,这时,原先围绕在队伍四周的警察开始出现异动。
紧接着人们发现一大批身穿藏青色制服的防暴警察从从公安局大楼后面跑了出来,人群一阵骚动,原本坐在地上的工人都站了起来。
一台闪着警.灯的越野车慢慢地驶了过来,车顶上4只高分贝的喇叭开始播放公安局的紧急通知:“广场上的群众请注意,你们的游行示威没有得到公安部门的批准,已经涉嫌违法,请听到广播后自行离去。否则,我们将在十分钟后,采取必要手段进行驱散,并对拒不服从的人员,我们将强行带离现场并立即予以拘留。”
工人们都看向李君和张小东,两人核计了一下,对大家说:“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了大家的安全,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于是,大家掉转身子开始撤离广场,就在这时,一场意想不到的骚乱发生了。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君突然被两名警察架住了胳膊,他大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一名警察对他说:“你作为这次违法示威的指挥者,我们将依照刑法第一百五十九条的规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听到李君的叫喊,工人们停住了脚步,张小东一看李君正在警察手中挣扎, 脑袋一热,便发了一声喊,抢上来解救。
随即广场上一片混乱,早就蓄势待发的防暴警察蜂拥而上,挥舞着橡皮警棍大打出手。工人们也不示弱,赤手空拳就和他们混战在一起,但最终还不是这些防暴队员的对手,几分钟后就被制服,在广场的水磨石地面上躺倒了一片。
有数十名工人被牢牢抓住,反扣双手押上一直守候在广场周边的警车。剩下工人的见势不妙,窜进看热闹的群众之中作鸟兽散了,堵了近两个小时的交通终于通畅,政府门前的广场也恢复了平静,但这一事件的余波却随着互联网传遍了世界各地,中国警察挥舞警棍打人的场景被拍了下来,成了西方许多报纸的头条新闻。
而这件事情也惊动了正在省城开会的柳林市市长华子建,他并不太了解事情的整个过程,因为他不过刚来几个月,对这次汉江制药厂的转让并购也没有人给他汇报过,本来这件事情也是在前市长手上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所以葛副市长就抓住了这个时机,绕过了华子建,想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等事情解决了,那时候就算你华子建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你又能够怎么样呢,我只是在执行现华书记许秋祥过去的指示。
不过就算华子建并不了解事情的起因和内情,他依然从省城传达下来了自己的指示:立即释放关押的工人。
这对葛副市长和马主任无疑是一个打击,不管怎么说,华子建是市长,明面的事情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当天晚上,葛副市长也下达了指示,大部分被抓的工人都放了出来,但李君和张小东却被刑事拘留,葛副市长并不想完完全全的按照华子建的指示来处理这件事情。
第二天,市政府副秘书长和浩天投资的总经理范士宏来到汉江制药厂,和工人进行对话。药厂大礼堂里坐满了神色不安的干部职工,气氛压抑,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