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会议的王公均佩戴武器,国王宣布出征封赏后,众人意气弥厉,纷纷拔出刀剑战斧,高举挥舞,大声欢呼——如塔西佗所言:在日耳曼习俗中,用武器表示同意乃最高敬意的赞同。
王子至今尚未行剑礼,只是由于出身得以佩戴武器,这次要出兵国外,首先必须完成仪式,为了表示恩宠,王子的年轻侍从们:罗德里戈之子西格伯特、休厄德·巴恩之子埃努尔夫、莫卡之子奥斯瓦尔德与沃尔西奥夫之子尤特雷德等人将一同受剑。
此时去古未远,异教习俗仍然保留,这类典礼一般是在新月初上举行,这意味着所有王公需要在首都继续住上半个月。这给了即将受封的骑士们准备服装的时间,事实上,说是剑礼,从战旗、长矛、盾牌到战马都需要一一准备,青年武士的家族需要为此付出不菲的钱财。
“陛下,”会议后,沃尔西奥夫伯爵单独留了下来,“有件事需要您的准许……”
国王原本正要去见姐姐克里斯蒂娜夫人,不过伯爵的请愿显然更加重要:沃尔西奥夫和小格斯帕特里克希望获得联姻许可,这件事相当敏感,他需要权衡一番。
诺森布里亚伯爵的女儿一旦嫁给坎布里亚伯爵,两个家族就会成为一体,作为国王,埃德加并不希望见到北方家族的联合,但是断然回绝同样可能带来问题,埃德加并没有忘记布勒特伊新娘事件在诺曼底公国造成的内部分裂。
驾驭强大领主是统治的基础,他们的刀剑时刻鸣响,既可以为王室出鞘,也可能落向国王本人的盔尖。
年初的那场戈德温入侵令二百八十六名南方塞恩受到剥夺土地的惩罚,这些人必须向国王交出一副武器、一匹有鞍的战马和一匹无鞍的驮马,此外还有各种象征了塞恩地位的财产,比如猎犬和猎鹰,由于处罚规模庞大,这些鹰犬如今已经饿死了大半,如果不是威斯敏斯特的敕令,恐怕还会有更多继续被运进温彻斯特。
南方的鹰犬既然损失惨重,北方的爪牙就更紧要起来了,国王的蓝色瞳仁如同受到阳光直射的猫眼一样朝眼白中央收缩。
拒绝的理由并不难找,譬如——Consanguinitas——同血缘的婚姻是不被教会允许的。然而并不能如此……
我必须忍受他们。
半个月后,即将获得武器和马刺的待封骑士们在守夜前各自获赠了一套礼物。
看着带独角的护面与抛光处理过的明亮护胸,罗德里戈伯爵忍不住赞叹起来:“真是巧夺天工!”
“陛下太大方了。”小格斯帕特里克有些嫉妒地评价道,他已是骑士,这次自然不在收到国王馈赠的名单上,不过国王的外甥西格伯特的西班牙战马蒙上这副钣金钢甲后的凛凛威势让他下定决心,立刻向格林尼治的大师订货。
国王当初送过法兰克国王腓力十具马铠,不过那是东方风格的鳞片甲胄,被法王当成了宝库中的私藏,从未出现在宫廷之外,更别说是战场上了。
眼前这批钢甲的制造原料并非当世通行的锻剑工艺所得,只是以进口自瑞典的铁矿石,使用铸铁脱碳的方式,批量产出的钢锭,论质量自然不如刀剑锋刃钢材,优点在于产量大,适合盔甲制造业,在缺乏温控技术的情况下,只有少数大师能够熟练运用表面硬化的技术,因此国王赠送的这批板甲价格足以和一艘丹麦船相比。
至于那种波斯和印度出口的乌兹钢锭,目前依然是无价之宝,英格兰王国目前也只有沃尔西奥夫之子尤特雷德有一把这样的阔剑,锋利无匹,可以像剃刀刮胡子一样削断头颅或四肢,无论是罗德里戈伯爵的“无玷之钢”科拉达还是埃德加国王的“碎冰”真银剑,都无法与这柄八字胡王之剑相比。
“陛下看来是真的打算放这些孩子上阵了。”沃尔西奥夫的脸上有一丝青,他总是忘不了父亲当初从苏格兰返回时的事,那天本是他最高兴的日子,直到返回的军队前列不见了兄长的身影。
“以后你就是我的继承人了。”他记得父亲把兄长的战马拖到自己面前,抚摸着它的鬃毛,这样对自己宣布道。
世人都记得诺森布里亚伯爵休厄德在七眠者之战大破阿尔巴至高王麦克白,沃尔西奥夫记住的只有那空荡荡的马鞍,还有在城堡中痛哭的母亲和姨妈。
“是时候了,诺曼公爵的儿子这次就立下大功,下洛林公爵十年前就佩戴盾牌,现在已经身经百战了。那些小杂种早不是童男了,既然知道了女人的滋味,怎么也该知道男人是怎么流血啦!”沃里克郡长托尔刻尔大声嚷着。
他的话极有道理,在场贵人都点头称是,沃尔西奥夫当然也很认同,十三岁大的男人如果不会用剑,那还不如去当教士。
这时,沃尔西奥夫余光扫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捧着伍尔夫希尔德王妃那件靛蓝色丝绸披风,似乎正向教堂方向跑去……
巴黎的西岱岛宫墙下,腓力王将手指浸入圣油,然后在女儿的额头轻抹一记,大桥过去就是秃头查理皇帝修建的那座塔堡,这座要塞曾挡住过拉格纳之子勇者比约恩,如今却已破败不堪。
“保护好她。”腓力掀了掀挡风的斗篷,转向自己的弟弟。
“我以性命发誓,保证公主安全抵达。”于格王子恭敬地垂首答道。
目送车队离开后,路易王子忽然抬起头,他的身材有些臃肿,像个大面包。
“姐姐去哪里了?”
“和叔叔一起去看你舅舅了。”腓力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将发髻拨弄得一片蓬松。
他想起女儿的问题:“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一个子也没有,只有你们,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