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安抚住白洁,李艳阳看向了这个家里的新成员,从称呼中他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叫凡凡。
从小男孩眨眨眼睛,李艳阳看向了干娘:“干娘,恭喜,终于当妈妈了,凡凡的礼物我都没准备。”
朱雀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恭喜倒是对的,不过你得恭喜我当奶奶!”
“啊?”李艳阳愣住了,奶奶?有点懵。
朱雀笑脸过后,叹了口气:“凡凡,你儿子!”
李艳阳笑容瞬间僵硬,只觉大脑眩晕,不仅他,陆兮也愣住了。
摇了摇脑袋,努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李艳阳有些气喘吁吁:“您说什么?”
朱雀没有回答,看向了凡凡,笑着说:“凡凡,这是爸爸。”
凡凡才一岁多,哪里会说话,连听话都听不懂,只是看着奶奶,还以为奶奶在逗自己玩,于是笑着啊啊了两声回应。
李艳阳只觉浑身颤抖,瞬间热泪盈眶,那一刻,有激动,有喜悦,有不敢置信,还有愧疚。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害得父母担忧,他不是一个好男人,连自己的女人怀孕都不知道,他更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守护病房,没有伺候月子,甚至在儿子的第一年里,父亲的字眼是一片空白。
一瞬间,万千思绪涌来,李艳阳只觉胸闷不已,忍不住捶足顿胸。
哇的一声,凡凡又哭了,他被这个陌生人吓到了。
陆兮赶忙拉住李艳阳,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走上前去,看着这个胖嘟嘟的小男孩,顿时心生怜爱:“凡凡乖,到阿姨这里来好不好?”
凡凡听到一个声音,看向了陆兮,然后止住哭泣。
陆兮得到孩子的认可,登时欣喜不已,笑着抱过凡凡,一阵爱惜。
李艳阳看着凡凡笑着投入陆兮怀抱,心如刀绞。
这是惩罚!
他让妈妈抱,让奶奶抱,让陌生的阿姨抱,唯独面对他这个父亲的时候会哇哇大哭。
他自小没有父亲,更是视生父如仇人,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似乎,现在,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心中,自己也是如此.......
李天佑看出李艳阳的苦楚,道:“你这样子吓到凡凡了,过两天熟悉了就好了。”
“你的脸怎么了?”白洁终于开口担心发问。
李艳阳摸了摸冰冷的面具,道:“没事,出了点事,面瘫了,不过很快就会好了。”
几人听到他面瘫,顿时一阵担心,白洁忍不住了,关切道:“我看看。”
李艳阳伸手抓住白洁的手:“姐,太丑了,别看了。”
“不行!”白洁十分倔强,李艳阳无奈,只得任她摘下。
又是一个可以预料的心痛和呜咽,李艳阳笑着安慰道:“没事,命都保住了,一张脸算啥,而且能恢复的。”
.......
面对众人悲戚的表情,李艳阳牵强一笑,问向白洁:“咱儿子叫李凡?”
白洁摇摇头,看了眼李天佑,道:“凡凡是小名,大名叫李玄黄。”
李艳阳闻言一愣,看向干爹。
李天佑点点头:“我起的。”
“好!”李艳阳笑着说,第一次,他心情快慰:“我李家男儿,就得顶天立地!”
白洁见李艳阳也喜欢这个名字,面露微笑,但心中还是有些叹息,其实白洁最初想给儿子单名一个凡字,因为生活告诉她,腰缠万贯的前夫会变坏,不可一世的李天佑会栽倒,惊天动地的李艳阳也会暴毙身亡。
平凡是福!
踏步要儿子出人头地,她不要儿子富贵加身,甚至都不需要她锦衣玉食,只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做一个平凡人,如此最好。
但可惜,在她想好一切的时候,在没有李艳阳陪产的时候,一切手续都是李天佑办的,在孩子出生的所有医院文件里,名字都是三个字——李玄黄。
后来她查过,也就明白了。
玄黄,最早见于易经——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玄是天的颜色,黄是地的颜色,玄黄,意指天地。
如李艳阳所说,顶天立地。
不一会,房门再次打开,进门的是张虎和怀中的小龙女。
小龙女长大了不少,更加亭亭玉立,一身小连衣裙,灵动可爱又多了几分女孩子固有的腼腆,倒有她妈妈魏伊潇几分温婉的味道。
张虎则气质变了很多,像个中年大叔。
“师父!”李艳阳起身叫道。
张虎一愣,然后瞪大眼睛。
“卧槽尼玛!我就知道你个兔崽子死不了!卧槽尼玛!你他妈跑哪去了!”
万万没想到,却也在预料之中,二师父张虎果然不同凡人。
一通咆哮,李艳阳笑了。
“艳阳哥哥!”
小龙女也听出了这个奇怪的家伙是哥哥,登时欣喜不已,她不知道艳阳哥哥死了,因为爸爸妈妈告诉她艳阳哥哥很忙,而且哥哥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了,也许以后也不回来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思想,父母传输的概念就是正确的观点,所以她都准备接受了,没想到艳阳哥哥还是回来了,所以她很高兴,就知道艳阳哥哥会想自己的!
见小龙女要挣脱,张虎一把搂住,然后嗖嗖两步,一脚踹出。
李艳阳猝不及防,没想到二师父突然出手,他当然是能躲得,但他没敢躲,因为这一次,二师父没有嬉皮笑脸,面上满是愤怒。
无论他如何威风如何能,但师父的威严一直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所以他被吓到了,也不敢多。
砰的一声,李艳阳身子倒飞出去,好在身后就是沙发,没有砸到什么东西。
被踹了一脚,李艳阳没感觉痛,只是有些害怕,也说不出话来。
“卧槽尼玛的!告没告诉你有事告诉家里?告没告诉你在外边别惹祸!”张虎越说越怒,看着李艳阳咬牙切齿,仿佛教训不肖儿孙,一脚不过瘾,骂也没解恨,张虎放下小龙女奔上前去,一把拽住李艳阳的衣领,猛的一拉,手一甩,李艳阳被摔在地上,张虎上去就是一脚踢在李艳阳的肚子上:“你特么装什么能?你特么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我特么踹死你!”
李艳阳咬着牙,不躲,不反抗,也不解释,任由张虎发泄,只是眼中满是泪水。
他理解张虎的愤怒,第一次,在归来之后他觉得真特么爽,揍吧,你使劲揍!
自责,羞愧,幻化成泪水,淹没了李艳阳。
哇哇两声响起。
一个是凡凡,一个是小龙女。
张虎的暴起把所有人都吓到了,连老天爷都忘了提醒,但小龙女不怕这个大大,在她眼里没什么杀人的张虎,只有被自己骑脖子的大大,所以上去就对着张虎粗壮的大腿手打脚踢,口中不断哭叫着:“不许你打我艳阳哥哥,不许你打我艳阳哥哥。”
一时间,众人全都落泪。
李艳阳跪了下去,拉过小龙女:“乖,小龙女不哭,大大打的对!”
张虎终于发泄完了,抹了一把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艳阳,一时间既心疼又生气。
“好了,你看看你,把家都砸了!”
朱雀又一次开口,指责了一声张虎,拉起了李艳阳。
.......
一阵沉默过后,朱雀又打出一个电话,没一会,潘婉如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看到李艳阳,潘婉如也是从发愣到惊讶,再到激动,最后忍着泪水点点头,说了声回来就好。
铁骨柔情也和小龙女一样,只有孩子的欣喜,没有大人的复杂。
见众人都来了,朱雀道:“吃饭吧。”
李艳阳看向潘婉如,问道:“小源叔叔呢?又没在家?”
几人都是一愣,潘婉如笑着点点头。
李艳阳没看到几人沉默的神情,也没多想。
饭桌上,虽然有家的温暖,但却都在强颜欢笑。
李艳阳是担心干爹的遭遇,其他人则在思考如何告诉李艳阳那冷酷的事实,因为他们知道,听到真相,李艳阳会很压抑,很自责。
虽然没人会指责他,但再所难免。
潘婉如趁李艳阳不注意,偷看了李天佑一眼,直到李天佑看到她的目光。
看到潘婉如望着自己摇摇头,李天佑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告诉李艳阳真相,不想告诉他王小源因他而死。
李天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李艳阳是个女孩,李天佑不会说,但他是个男人。
男人,不能逃避,要直面一切苦果。
因为这是他造成的,李天佑不是要指责他,也不是要他内疚自责,但得让他知道,因为他的任性,造成了多大的代价。
男人都会做错事,这不可怕,但意识不到做错事的后果,那是没法原谅的,后果也是不敢想象的,因为他会一直错下去,而终有一天,那过错会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就像王小源的死。
饭后,李天佑抽了一根烟,然后对李艳阳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李艳阳点点头,顺从的跟随。
白洁和陆兮被留下照看凡凡,朱雀留下照顾小龙女,张虎开车,带着李天佑、李艳阳,潘婉如和铁骨柔情离开。
李天佑坐在了副驾驶,李艳阳和本是婶子的婉如姐姐还有铁骨柔情坐在后排。
来到一处白事店面,张虎停车,李天佑道:“走,买东西去。”
李艳阳这才明白,原来是看师父和妈妈。
这个流程习以为常,于是李艳阳挑了两份东西,但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李天佑道:“买一份。”
李艳阳微微不解,但见干爹也不解释,便依言行事。
离开白事店面,又找了一家超市,买了一瓶好酒。
李艳阳付了钱,明白了,单看师父,不过有些不解了,师父和妈妈的墓地一起的,为什么单看师父呢?
李天佑没说话,李艳阳也不问,他知道,干爹做事,自有深意。
但当车子再次开起,李艳阳这才发现,那不是通往母亲和师父墓地的方向。
心中狐疑着,终于到了地方,下车走进墓地,终于来到一块碑前,李艳阳瞬间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一列大字——兄弟王小源之墓!
李艳阳只觉心口一痛,下意识看向潘婉如,令他惊讶的是,那略带凄楚的脸庞竟然挤出来一个牵强的笑容。
他终于意识到早该想到的问题,女人孩子都没来,偏偏潘婉如带着孩子来了!
只是他一直没想到,也根本想不到,因为他觉得干爹和小源叔叔是不可能死的,谁能干掉他们?谁敢干掉他们?
“献花!”
李艳阳正愣神的时候,李天佑说话了,带着一丝严肃。
李艳阳闻声上前,送上献花。
“倒酒!”
李艳阳打开酒瓶,洒下半瓶酒,剩下的一饮而尽:“小源叔叔,艳阳不孝!”
李艳阳心中很沉重,一来和王小源感情不错,二来在他心里,这个叔叔还是姐夫,他很亲潘婉如,所以对姐姐的好丈夫既爱又敬,但没想到今日天人永隔。
想到宛如姐姐要孤身养育一双儿女,李艳阳心情十分糟糕。
“跪下磕头。”
李艳阳三拜九叩。
完毕之后,李艳阳没有起身,而是呆呆的看着那冰冷的墓碑。
原来小源叔叔不是没在家,而是躺在这里!
想象着他生前总是嘻哈玩闹的样子,真的音容犹在,令他感怀。
“你把杨登渠送进了大牢,这样他背后的杨家很愤怒。”
李艳阳正怀念先人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话,然后愣了一下,接着大脑忽悠一声,浑身颤栗。
“杨家想要毁了我,但他们知道,除了小源,没人知道我罪行的证据。”
砰的一声,李艳阳一头砸在地上,那石板铺成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李艳阳开始不断的颤抖。
那一刻,他只觉全身血液涌上头顶,几乎要破体而出。
这是比听到自己当了爹还要惊恐一百万倍的事情。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外如是!
王小源的死已经令他震惊,令他伤痛,但这一刻,令他满心愧疚,只觉死不足惜。
那一刻,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你怎么不死啊!你怎么还活着?
看到李艳阳的样子,李天佑微微一顿,继续道:“于是他们带走了小源,企图撬开他的嘴,定我的罪。”
李天佑再没说话,李艳阳已经明白了。
义字当头的王小源宁死不屈,保全了干爹,成就了道义,最后成了杨家泄愤的对象。
屠狗之辈王小源,亡命之徒王小源,叱咤风云王小源,雄霸一方王小源,为了一个义字,坦荡赴死,留下的,是后人的敬仰,是兄弟的怀念,还有,是李艳阳一声无法抹去的悔恨。
李艳阳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王小源墓地的,上了车,他那破了皮的头抵在了车窗上,自责,悔恨,羞愧,一股脑的涌来,让他六神无主。
直到,一直温柔的手攥住了他,呆呆转头,是那八岁时候就痴迷的温柔。
那温暖的笑脸诉说着安慰,诉说着担心,那温暖的手上传来的是安抚,是关怀,这一刻,李艳阳再也难以抑制,哇的一声,一头栽在了潘婉如的怀里,嚎啕大哭。
是他,让这个最喜欢的姐姐未到中年成了寡妇,是他,让那还懵懂无知的孩子成了单亲娃娃。
如果真的可以,李艳阳真的想用自己的死换回王小源,他可以不要一切,只要婉如姐姐幸福,只要那可爱的铁骨柔情不用像自己一样,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成长,在本该天真浪漫的年纪遭受灭顶之灾。
可惜,谁都不能替谁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命数,不能自责。”潘婉如拍打着李艳阳的脑袋,轻声说。
她越是如此,李艳阳就越是愧疚,含混不清的叫了声宛如姐姐,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怜的孩子!”潘婉如轻轻叹息,道:“你小源叔叔自己都说自己不是好人,除了对亲人和兄弟以外,就是个混蛋,所以他有今天,其实我俩都早有准备,只是可怜了你,老天爷偏偏要把这个引子放在你身上,所以姐姐真的不怨你,只是心疼你。你要好好的,不要自责,勇敢起来,坚强起来。”
副驾驶的李天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张虎也咬着嘴唇。
他们替王小源骄傲,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回到家里,李艳阳全没了光彩,靠在沙发上,痛苦着捂着脸。
“艳阳哥哥,你没给我带礼物么?”面对一群人的沉默,小龙女眼珠一转,笑着说。
听到小龙女又开始要礼物,朱雀没有责怪,因为这是最好的缓解压抑的办法。
李艳阳牵强一笑:“哥哥忘了,会给你补上。”
“好啊好啊,那咱们去逛街吧!”小龙女说。
李艳阳摇摇头,说等等。
说着,转头看向干爹:“家里怎么了?”
李天佑轻松一笑:“没咋样,就是多了点打压,刚好也累了,伊人出手了,天佑集团也解散了,就留个丹青,倒也逍遥快活。”
“对!”朱雀应和一声:“现在咱也吃喝不愁,依然过着富庶的生活,而且大家压力都小了,活的自在多了。”
李艳阳听到两人轻松的话,没有笑,问道:“干妈呢?”
“你干妈好着呢,而且更好了,不在伊人了,一直在好莱坞发展,忙的很,一年基本要两部电影,活动就更多了,对了,上次那位出访厄迈瑞克,你干妈还受邀参加宴会了,都成两国交流的桥梁了。”李天佑难掩骄傲。
干妈依然如此出色,终究是好事,但他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伊人对干爹意味着什么。
那是人生的第一步,那是为干妈的事业量身定制的礼物,就像龙女山庄之于小龙女一样。
而且他知道对于从商的干爹来说,伊人就是他的孩子。
放手伊人,怎能轻松。
就像精心呵护的一盆花,突然被人抱走了,连花盆都没留下,如何不伤悲。
就像静心喂养的孩子,突然被人贩子抱走了,如何不痛苦。
就像把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嫁出去一样,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如何不难过。
其中苦楚,难以名状。
干爹越是轻松,他越是绞痛。
他知道,干爹没有看开,否则,他的儿子或许会叫李平安,会叫李凡,绝不会叫李玄黄!
李艳阳收起心思,看向李天佑:“干爹,我死前那些东西呢?”
几人一愣,朱雀呸了一声,责怪道:“瞎胡说。”
李天佑道:“在储物间呢,都没丢。”
李艳阳点点头:“我的钱包在么?”
“在!”李天佑点点头,问道:“干嘛?”
李艳阳道:“给小龙女买礼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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