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红牌造船场的附属港口中,庞雨拎着一个旅行包,站在码头上,正凝视着眼前那一条新近下水的快纵帆船。
琼镇海军这几年展得非常快,但真正由他们自己建造的新船其实并不多,大船全都是从西洋人手中抢来,然后加以改造。其余辅助船也都是通过购买或俘获现成船只,通过改造以后编成为新船队。在王若彬所负责的这座造船场中,真正完全用现代知识设计,琼海军独立建造的新船,连这一条最新的在内,迄今也不过才只有七艘——这还要算上那第一条试验性质,如今早已退役的小赛艇。
不过这七条船的血统都非常纯正,全部是标准的快纵帆,也就是所谓的“大飞剪”船型——作为木制风帆驱动船型的终极成果,飞剪船已经是达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哪怕它其实仍有很多缺diǎn:不适合作为战舰——操控太困难;也不适合作为客船——乘坐起来太不舒服;也很难在内6江河中行动,但光凭一项在海上的高优势就足以弥补这一切缺diǎn。而这项优势恰恰也是这个年代其它所有种类的舰船都无法企及的。
故此在造船场内部会议上,王若彬dǐng住外部压力,一口咬定当前所有自造船型中只有纵帆一种。至于你们要求的什么装甲,火力,战列线之类,目前先用缴获的大帆船凑合着,等将来技术条件上来,咱们直接上铁甲舰。到时候不管你们是大舰巨炮党还是平甲板神教,哪怕多炮塔,铆接装甲,蒸汽动力。刚性悬挂……等等,全都可以商量——但在木制帆船阶段,咱只认快纵帆!
也亏得现在琼镇在海上一切顺利,仗着有战舰中的皇后——琼海号压阵,一直以来都没遇到过什么大挫败。而且海军也确实能源源不断的从西洋人那里抢到大帆船,改装以后可以满足大部分需求。故此海军方面也就没给船老板施加太多压力,任凭他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建造新船。
而琼海军的快帆船队如今也已经在周边势力中闯出了诺大名头,除了大明朝已经进入末世阶段,知觉级迟钝,迄今尚无反应外。其它只要是对海上事务有所了解的势力,无不都对短毛的级快船垂涎三尺——王若彬的船场中已经多次抓出企图窃取技术的间谍,审问下来什么人都有:郑家的,日本的,英国的,荷兰的。甚至连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安南和暹罗都在企图向这里伸手。
故此现在红牌造船场的安保工作也是级严密,海军6战队常驻有一个连队在此,日常检查和条例也执行得非常严格。庞雨作为“正牌短毛”,在这儿行动起来不受任何限制,但其他本地人,哪怕是高级技师,也必须严格按照通行证上的范围行动。否则就会被当作间谍受到审查,甚至逮捕。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这可是最新型号‘飞剪三’,距离我预期中的终极船型‘飞剪五’又接近了一步。”
船老板王若彬不知何时出现在码头上,一脸的得意表情。琼海军这边的新船开采取了与他们原本那个国家海军造新舰的类似模式,即所谓“小步快跑”:新船型的开并不追求一步到位,而是通过反复造验证船来一diǎndiǎn提高技术水平,同型号的验证船通常只造两到三艘成品,然后吸收其经验教训。在此基础上继续设计建造更新型号。
具体到这些快纵帆上头,除了最初那艘实验小艇“雪风”只造了一艘,之后的“时雨”“野分”二舰便是在其基础上搞的正式版,也就是王若彬所称的“飞剪一型”,再其后的“飞燕”。“白驹”以及“新雪风”三舰则属于“飞剪二”,到了这条新船,便是“飞剪三”了。
而且王若彬全力展快纵帆船还有个好处——他对于这种船型最终能达到什么程度心里有数。按王若彬的説法,古典大型纵帆船最终,最成熟的型号,应该是按照现代社会中仍然在使用着的一艘“皇家飞剪号”来设计。而那是一条长达一百五十米,光空载自重就有五千吨,满载排水量可以达到一万一千吨的庞然大物!
在王若彬搜集的资料中存有关于这条船的几乎全部数据,但要如何真正将其制造出来对他却是个难题——就好像考试作弊,王同学虽然知道最终答案,可中间的推导过程还得靠他自己摸索。于是便有了从“飞剪一”到“飞剪五”的逐步推进,当然这只是计划,如果“飞剪五”不能达到要求,那后面出现“飞剪六”,“飞剪七”也不奇怪。
“你是按照桅杆的数量来命名型号吗?”
庞雨不太懂这方面,但他至少能看出王若彬的设计总体来説就是越来越大,桅杆和船帆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先前“时雨”“野分”二舰都是单桅,其后“新雪风”,“白驹”,“飞燕”等则是双桅船,到了这一艘最新型号,狭窄修长的船身上从前至后三根主桅杆高高耸立,船身总长度已经接近他们缴获的西班牙大帆船了。
“呵呵,差不多,我计划中的终极型号‘飞剪五’就是五桅船……当然还会有一些其他变化,不过基本上……没错,桅杆是越来越多。”
在王若彬的带领下,庞雨又上船参观了一番。也许是因为当初乘坐最早那条小“雪风”时留下印象太深刻的关系,快纵帆在庞雨的印象中似乎总应该是小船。当然这也是因为纵帆船的长宽比向来比较大的关系,船身总是很细长,感觉装不了多少东西。
故此先前那四条船,“野分”和“时雨”就是纯粹的侦查舰,辅助用船。等“新雪风”,“飞燕”和“白驹”服役之后,快帆船舰队总算成型。便可以合并在一起,用来执行某些高突击型任务。以及偶尔用来紧急运送一些数量不大的货物了。
但如今的这条“飞剪三”型,应该已经算是一条大型船了。船身长度过了五十米,宽度即使按照一比八计算也有六米多,排水量据王若彬介绍仅空载就过了二百吨。如果满载可以达到五百多吨,也就是説这一条船便可以载运三百吨左右货物,这个数据已经越了琼海军手头除了大型帆船以外的绝大部分辅助船只,若是多造几艘,便完全可以独立作为一支运输船队使用了——专跑高运输。
“事实上这才是飞剪船最主要的用途——高货运。当年美国人用它把新产的茶叶以最快度送往欧洲,横渡大西洋只需要十三天。我们如果用它向北方输送农产品。甚至可以保证陈涛他们能吃到新鲜的荔枝。而且连护航队都不用,没有任何战舰或海盗船能追得上它。”
“五天内能到达旅顺吗?”
庞雨现在只关心这个,他之所以跑到码头也正是为此而来——委员会在接收到陈俊出的紧急电报后同样乱了一阵子,然后很快便做出决定:派他去重新接掌威海卫基地,连同旅顺的事情也要一并管起来。总之就是一句话:你去收拾那烂摊子吧。
“没问题,如果顺风顺水。四天就够。”
之所以要派最新下水的大飞剪出动,却是因为除了送庞雨过去外,还要带过去一个关键人物——外科大夫石亦生。尽管文德嗣电报回来説他已经带了老杰克一同出,但北上舰队中并没有配属快船,快帆船分队这时候都在吕宋那边执行任务呢。委员会算算时间,觉得以文德嗣那支大舰编队的度,就算从宁波附近开始全前进。等赶到旅顺怕也是迟了。还不如从海南本岛派快船和医生——王若彬保证他的新船能够以十五节以上均前进,必要时二十节都能跑出来,如果运气好一路顺风的话,只要四五天就能抵达旅顺口附近。
于是这艘“丹阳”号的处女航路线便这样确定下来——没错,“丹阳”号,正是这条“飞剪三”型舰的名字。大多数人对这名字没啥感觉,但庞雨却是明白其中奥妙的,听到之后很是抱怨了一番:
“不是説跑海之人最迷信吗?你们怎么尽搞这种妖蛾子?非跟祥瑞较上劲了不是?肖朗牛逼轰轰,过海峡时非要学人家符坚立个flag,这回可好。真成投鞭断流了……你们就不能取个正常diǎn的名字?先前那两艘叫‘白驹’‘飞燕’的不就挺好!”
对于庞雨的抱怨,王老板却只能苦笑:
“这取名字章程也不是由我定的——大集体非要把这权力交给大家,而有些人就是喜欢恶搞,你能拿他怎样?”
——説起这舰船命名规则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原先説是由委员会确定。后来有人就提意见,説凭啥?大家应该都有权才是,于是约定好从一百三十九人中轮流抓阄,抓到谁谁就获得一次对新船的命名权。当然也事先説好:不能取太古怪庸俗的名字。问题是象“丹阳”这种内涵很深的名字,一般人不知道它的梗,也就无从否定。等到明白人知道这回事,却已经通过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这时候其他几个人也带着简单行李赶了过来——包括石亦生石大夫,王若彬船场中的几位技师,以及相应的护卫队和帆船操作人员。这次行动由于过于仓促,琼海军中负责快帆船队的几个人都在外面,只好再次由王老板亲自出动,顺带着,也为“丹阳”号作一次远航测试。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王若彬便下令起锚,准备出航。但就此刻,却见码头入口处人影闪动,一条彪形大汉一边高喊着“等一等”,一边直冲了过来。
——却居然是解席。
庞雨和石亦生等人对望了一眼,作为山东威海基地的最初创立者,第三团的正牌团长,以及明帝国册封的威海参将,对于这次旅顺口的麻烦,解席毫无疑问才是最适合去处理的人选。可问题是他的太太茱莉产期将近,如今肚子已是挺得老大,行动日益不便,连委员会日常例会都不参加了。解席当初就是为了照顾老婆才辞去职务返回海南,这时候要再喊他去辽东,肯定就赶不上孩子出生了。更不用説还可能会有危险——肖朗的遭遇正摆在那边呢。
所以在委员会上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压根儿没提他,直接就説让庞雨单独过去,后者也完全理解,回去稍稍收拾一下便出前往码头,特意没去跟老解道别。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后节外生枝,不过作为前任委员以及现任委员的配偶,解席消息倒也灵通,依然及时赶了过来。
见老解气喘吁吁的拎着一个行李包也冲上了船,大家都明白他的想法了,不过庞雨还是问了一声:
“茱莉那边,你跟她説过了?这次过去,可能会在那边待很久啊。”
“説过了,她完全理解的。第三团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再把它交给其他人糟蹋了!”
解席脸上犹自有余怒未消——在知道肖朗刚刚在旅顺口登6,就迫不及待要求没有火炮掩护的第一营跑去跟后金军死磕,解席只气得大骂肖朗是个王八蛋,牺牲起别人家子弟来不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肖朗本人受伤,如今还生死未卜,解席肯定要立即向委员会提出弹劾,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执掌第三团军权的。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三团小伙子们安全无虞的带回家。而这件事情老解绝对不会再假手他人,哪怕是与他合作最久,交情最深的庞雨也不行,必须要由他老解亲自来干!
见解席如此坚持,大家也不説什么劝解之语了。于是王若彬下令拉起锚碇,升起风帆,在码头钟楼上敲响的祝福钟声里,新生的“丹阳”号借风迅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天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