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浮想联翩呢,就听林墨之又墨迹道:“可这科举一事……”
薛蟠忍无可忍的翻了一个白眼,只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墨之竟然变得比薛夫人还絮叨了。
“这又是哪个年景的事情了。都说了要先付出才有回报。我们薛家评功封侯这一评就评了几辈子。等到了他们那会子,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哪里用得着我来操心?”总之薛蟠就一个一推二六五的宗旨。我给你画饼,我给你胡萝卜,你要问什么时候能兑现……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等着吧!
“你这样做,兴许他们凑个几年没意思了,自己撤走不干了呢!”林墨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虽然他心中早有一份章程,但为了长远著想,也是为了给某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还是故作不知的为难薛蟠。
且不知薛蟠听了,却不由得冷笑连连。“你以为凡事这么好脱身呢?且不说那群胡吃海塞的官老爷们习惯了每年凭空多出来的利润会不会善罢甘休。单只这商会一项,成立之初那可是在圣上眼前报备过的,每年上缴的红利那也是直接过手内务府的,谁又有那个胆子说抽身就抽身呢?”
“虽说事实如此,但恐怕将来会有与民争利之嫌。”林墨之不温不火的说道。
“与民争利?”薛蟠嗤之以鼻。“这个世道虽然强权临世,但大抵也算是公平的。你在商会当中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又有官府保你平安顺遂,哪有你平白享受不付出的道理?你既然愿意脱身而去,那谁也不会勉强你。只是机会只有一次,你如今放弃了,将来若有什么好处下来,你也休想沾得一星半点儿就是。”
那三成红利虽然是上缴内库,但是薛蟠又和圣上商议过,少不得要返回半成当做整个商会的活动经费。毕竟打探消息,互通有无,组织事项大大小小都需要银钱打点。而在商会当中习惯了事来伸手,烦来动口的家伙们骤然离了这种方便的环境,真的能够习惯吗?
再者,商人科举的事情就是吊在骡子面前的一颗胡萝卜。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有薛家这么个明晃晃的例子摆在眼前,哪里还用得着再鼓吹什么?
说白了,当一件事情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那就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能掰扯清楚的了。
“老话说得好,钱是王八蛋。可若是没了银钱,也着实不好办事儿啊!”薛蟠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现如今有上赶着的肥羊到你面前任你宰杀,只要求你付出一个小小的承诺。这样的事情是你干不干?”
“可到底……”林墨之摇了摇头,有些说不好。
“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无怪乎商人阔绰,若是地位再高了难保他们弄出些幺蛾子来。可有一句话你竟忘了怎地?”薛蟠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墨之,只觉得这么几年古书读下来,真有些把人读傻了似的。
“什么?”林墨之下意识问道。
“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薛蟠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换句话说就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有钱了自然就有好装备,就有精兵良将。而对于商人来说,即便是参加科举又能怎么样?老话说百无一用是生造反,三年不成的道理。自古帝王多猜忌,什么时候又猜忌到了文官的身上?”
林墨之眼里见着薛蟠神采奕奕的模样,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些话自然是那位想透过他的嘴问出来的,而现如今薛蟠没有自己的提点竟也说的这么好。只能说……重活一世,薛蟠也无意识的成长了。
一时间,林墨之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酸,下意识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绪放开。林墨之轻叹着说道:“可是你也要小心点才是。我听说因为你弄这商会的事情,朝中不少人大有意见。圣上面前的弹劾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又赶上南安郡王凯旋归朝……你最近还是收敛一些吧!”
“我怕什么呢?”薛蟠对此嗤之以鼻。“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左右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砸不到我头上来。”
“你倒真是有恃无恐啊!”林墨之见状,也不得不佩服薛蟠强硬的心理素质。从前世到今生,似乎面前这小子就从来没将惹祸的事情放在心上。左右他惹了祸事自有人出来给他收拾乱摊子……
瞧着薛蟠浑然不羁,满不在乎的模样。林墨之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心里有种惆怅淡然升起。似乎这种明快简单的性格,自己从来就没有过……
也正因如此,自己前后两生才会执意要站在他的身边,竭尽全力帮他遮风挡雨。这种习惯无关乎情谊深厚,说到底,他也是想守护一些自己曾经希翼过却从来得不到的东西……
且不谈林墨之这边如何感叹。话说薛蟠那厢施施然的回了荣国府,刚刚进了梨香院,就见后头王夫人和周瑞家的也跟了过来。再后面跟着的是贾宝玉和一个颜色上好的妙龄丫鬟。瞧见前头薛蟠的身影,贾宝玉朗声叫道:“薛大哥哥。”
薛蟠回头,冲着王夫人行礼说道:“见过姨母,姨母身上好?”
那王夫人虽然是一介深宅妇人,但这许多天薛家和南安郡王府闹哄哄的折腾,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何况这番折腾下来薛家竟然还处在上风,一时间王夫人愈发觉得自己这侄子不可小觑。连忙一脸慈爱的笑着回道:“快起来吧,你母亲这两日如何?”
“母亲也好。就是得知父亲要上京的消息后,这两日有些坐立不安的。”薛蟠淡淡说了一句。“在荣国府叨扰了这段时日,实在是让姨母费心了。我母亲正准备这两日搬出去呢!毕竟家中的宅子已经收治妥当了,何况父亲也马上进京,实在不好继续叨扰下去。”
王夫人听了这席话,实在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只得按捺住满腔的急切,强颜笑道:“都是自家人,住的习惯就好。”
薛蟠勾了勾嘴角,侧过身子让道:“天气寒凉,姨母还是进屋里说话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拢着双手进门了。紧跟着周瑞家的让了让,薛蟠一脸笑容的让周瑞家的也先走了进去。这才扭头和贾宝玉说道:“你和我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贾宝玉兴奋的点了点头,甩下身旁的丫头就跟着薛蟠进了书房。
且不提薛蟠这厢,却说王夫人并周瑞家的进了梨香院正屋,发现屋里没人。两个小丫头子躲在一旁的杌子上正在翻绳玩儿,瞧见王夫人两个,立刻起身叫道:“见过二夫人。”
“你们太太呢?”周瑞家一脸含笑的开口问道。
“我们太太和姑娘在屋里闲话呢!”一个梳着双包的小丫头利落的回话,只见里间儿帘子一阵晃动,薛夫人迎出来笑道:“大冷的天儿,我的姐姐,真难为你想着来。快进里屋炕上坐着。”
周瑞家的扶着王夫人进里间儿坐了。只见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籫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几上,同丫鬟莺儿描花样子呢!见他们进来,宝钗忙放下笔,起身说道:“见过姨母。”
王夫人紧赶着说道:“快坐下吧!”
又有薛夫人在一旁张罗着:“倒滚滚的茶来。”
王夫人在一旁热炕上坐了,环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不见林姑娘?”
薛夫人赔笑道:“老太太派鸳鸯传话说想她了。这会子正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呢!”
王夫人但笑不语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薛宝钗开口说道:“周姐姐也坐吧!”
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这才在炕下的杌子上坐了。一面说道:“有大半个月的功夫不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这人向来比较懒,守拙随时,不大爱走动罢了。何况现如今天儿越发冷了。我自小长在南方,没经过这冷的天,更添了畏寒的毛病。愈发不爱走动了。”
“安分随时,行为豁达,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呢!”王夫人满眼欢喜的赞了一句。“我就爱你这性子。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了你这么个能干的进门呢!”
薛宝钗淡淡的笑了。自从上次进宫被敏太妃留着说了一会子话,虽然过后都没人吐露半句,但自家也算是有了两分成算。以宝钗这样严谨的人,又怎么可能居在客府只身前往成年兄弟的住处呢?本还想着要快些离开荣国府回自家才好避嫌,要不是三番两次提出搬离的话都被王夫人三言两语的岔过去了,或者动之以情苦苦挽留,再者黛玉那头也不好抛下,他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好在圣上降恩催促老爷上京,此番借口薛之章进京之事再次提出搬离荣国府的话,即便王夫人百般不愿,恐怕也没什么言语好说了。
屋里头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微尴尬的凝滞。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起身凑到薛宝钗身边打量着炕几上的绣花样子。满口的赞道:“哎呦呦,瞧瞧这花样子的俊俏精致,叫人见了真真爱的跟什么似的。姑娘好俊的绣工啊!”
宝钗闻言,轻笑道:“老话儿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针黹女红乃是我们女儿家的本分,自然要好好的练习才是。”
薛夫人一听,越发的赞叹不已。
周瑞家的也凑趣说道:“姑娘好明白一个人。女儿家合该弄些针黹手艺才是,不然将来到了夫家也叫人笑话的。”
顿了顿,又开口试探着说道:“我瞧那位扬州来的林姑娘,好像是不怎么动针线的。何况她身子又弱,整日整日药不离口,满腹忧愁,也难为你们这么照顾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冤屈呢!”
薛宝钗闻言,神色淡淡的说道:“妹妹骤然失恃,心中难免苦闷忧伤,我们做姐姐的自当劝慰才是。何况我与妹妹早年相交,以前妹妹虽然安雅娴静,但并不会像如今这般的……想来也是境遇不同的缘故吧!”
一席话说得周瑞家的讪讪的住了嘴。就连王夫人的脸上也不太好看。恰在此时,只听帘栊响动,有小丫头子轻声说话的动静。薛夫人忙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回太太的话,是雪雁。”门口半旧的红绸软帘被掀开,却是方才和林姑娘去荣庆堂的雪雁。不知怎么的竟然单独回来了。且神色有些怔怔的,薛宝钗见状,皱着眉头问道:“愣什么呢,没瞧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