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说他是一只肥牛,身上怎么连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赵老四摸遍了周天昊的全身上下,除了一面菱花镜,就别无长物了。
原来周天昊微服私巡,怕平常戴着的那些挂件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故而一样都没有放在身上,而唯一带着的,就只有谢玉娇的这一面菱花镜罢了。
萧老大拿起镜子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一面镜子,看似平淡无奇,只是在背面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硬物砸出来的小坑。萧老大转身,把那镜子丢到高老二的手中,吩咐道:“既然弄不清那人的身份,那就把这镜子送到谢家,听说那位谢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大概不会对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的吧?”
高老二憨然点头,萧老大又吩咐道:“这次你若是在让人半路截了,你就别回寨子里了,省得丢人了。”
周天昊用头顶开了挡住了视线了几捆柴草,见院子里几个婆子正搬着柴草走动。方才他被那群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还养着鸡鸭,这地方瞧着倒不像是个山寨,反倒像一处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周天昊扭了扭身子,手腕上的绳索捆的结实,一时间挣脱不了。只见外头传来几声脚步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夫人别进去,里头关着人呢!”一位婆子开口道。
“怎么萧大哥又抓了人回来?上回我不是说了,不准他再抓人回来吗?吴妈,你跟我一起进去,把那人放了吧!”那女子只开口道。
“哎哟这我可不敢啊,萧老大抓这人回来,必定有他的道理,万一是个坏人,岂不是放虎归山了?夫人还是别为难我了。”那婆子说着,只抱着盆子,远远的就走了。
周天昊听着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急忙开口道:“这位夫人,我不是坏人,你口中的萧大哥想抓了谢家的夫人向谢家要银子,我救了谢夫人,被他抓了进来。”
周天昊只听见门外一声惊呼,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随即却加快了脚步离去。
“救……救命……云敬……救救我……”徐氏赫然睁开眸子,入目的是谢家青色的帷帐,谢玉娇只急忙坐到了床边,握着谢氏的手道:“母亲,别怕……母亲,你已经到家了。”
谢玉娇一边用帕子替徐氏擦干脸上的汗渍,一边转身吩咐道:“快把大夫开的安神药端上来,让太太喝了。”
徐氏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床前的谢玉娇,只一把握住谢玉娇的手道:“娇娇,是你吗?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谢玉娇见徐氏醒了过来,一颗心才又稍稍平静了下来,只开口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母亲如今不是好好的就在家里吗?”
谢玉娇起身,帮徐氏垫上了引枕,扶着她稍微坐起来,端起一旁丫鬟送上来的安神药,一边喂着徐氏,一边道:“我听了张妈妈的报信,急忙赶回谢家,没想到遇上了龙王庙的小和尚,说你就在他们庙里,就去把你接回来了。”
徐氏低头抿了一口药,苦涩入喉,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只开口道:“那年轻人呢?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微微愣一片刻,随即笑道:“你说的是带张妈妈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吗?我已经吩咐了丫鬟,带着他下去休息了。”
徐氏只忙摇头道:“不是他,是他们家少爷,救了我的那个啊?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这时候也有些弄不明白了,只摇头道:“这倒是没瞧见了,我听那小伙子说,那人去县衙给康大人报信了。”
徐氏一听,顿时心下一惊,只开口道:“他没去县衙报信,是他半路上杀出来,拦住了那几个劫匪,把我给救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外头紫燕进来回话道:“姑娘,外头有人送了东西进来,说是要让姑娘亲自过目。”
谢玉娇原本瞧见徐氏安然无恙,以为这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没想到这后头还牵扯着别的事情,便开口道:“去把东西拿进来。”
紫燕只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两样东西进来,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不是姑娘去年丢了的那一面菱花镜吗?怎么会在那帮劫匪的手中。”
谢玉娇接过来看了一眼,见那镜子果然就是自己去年丢了的那一面,只是她记得那镜子背面原本是光滑平整的,此时却多了一个小坑,倒像是被硬物给磕了一下似的。
谢玉娇放下镜子,打开手中的信,略略扫了一眼,嘴角只闪出一丝冷笑道:“胡乱抓一个人,就要我谢家十万两银子,真是笑话!”
徐氏一听这话,只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道:“娇娇,那年轻人果真被抓了吗?娇娇,你可一定要救他啊,他是为了救我才被抓走的。”
谢玉娇知道徐氏一向心善,今日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会儿子只怕说什么都是语无伦次的很,便开口道:“母亲放心,该救的人我一定会救的,只是救之前我还得弄明白,我的镜子,为什么会在那个人身上,倒是奇怪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到底放了些心下来,只拧眉道:“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再问嘛!”
徐氏喝了安神药,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起来,谢玉娇服侍了徐氏睡下,命丫鬟去请那送了张妈妈回来的小厮去书房,自己则现行过去了,沈石虎正在那边等着她。
“沈大哥,今年你其实不必跟着回来,要是因此输了龙舟比赛,百姓们会怪你的。”
沈石虎低着头不说话,还没等谢玉娇问起来,只先开口道:“绑架太太的那一群人应该是秣陵青龙寨的,那些人原本是北边来的难民,被分去了秣陵县,那边的乡绅地主没有人收留他们,所以那群人就在青龙山结寨了,大约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你知道这群人?”
“我上回和陶管家去秣陵那边的几户茶农家看茶的时候,听那边的茶农说过,还说这一群人虽然结了寨,倒不是为非作歹之徒,专门捡那些地主恶霸们下手,并没有危害到老百姓,所以我以为……是奴才失职了!”沈石虎说完,只起身,单膝跪在谢玉娇的跟前,一副领罪的态度。
“这样看来,我们谢家在那群人眼中,也是地主恶霸了?”谢玉娇只冷笑了一声,抬眸道:“你起来吧,这事情不怪你,只是如今还有一个人被那群人抓着,你先去帮我打听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有多少人,有几个是练家子,你若认识有什么道上的朋友,只管先请了来,银子我付,只要把人给我劫出来就成。”
“大小姐这是不打算报官了吗?”沈石虎只抬头问道。
“报官能有用吗?康大人化缘和取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这招安工作只怕是不太适合他,况且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办这些事情。你先去查查他们的底细,越清楚越好。”
沈石虎点头称是,转身离去,外头小丫鬟只站在门外回话道:“姑娘,送张妈妈回来的人到了。”
谢玉娇让丫鬟引了他进来,只见他十七八岁样子,白白净净的,看着倒是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厮,见了谢玉娇也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数。
谢玉娇朝他微微一笑,只示意他坐下喝茶,云松哪里敢坐,一双眸子正偷偷摸摸的滴溜溜转着,心道这谢姑娘果真和康大人说的一般无二,既漂亮又张扬,像一朵曼陀罗花一般,明明有毒,却又肆意盛放着。
云松一时想得有些呆了,只听谢玉娇开口道:“我问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谢玉娇说完,伸手指了一下放在桌案上的那一面菱花镜,抬起头看着云松。
☆、第0073章
云松瞧见那面镜子,只当是周天昊回来了,又见谢玉娇这样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回答,便笑着道:“谢姑娘为什么不亲自问我家公子呢,奴才一个外人,也不好说道呢。”
谢玉娇瞧他那样子,便知道他回错意思了,只无奈笑了笑,随口道:“我倒是想亲口问他,只不过绑匪只送了这东西回来,所以我只有来问你了……”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云松脸上骤然变色,只惊呼道:“什么,少爷被绑匪抓了?谢姑娘您不是开玩笑的吧?少爷明明说是去找康大人的!怎么会……”
“我骗你做什么,他救了我母亲,被绑匪抓了起来,这是绑匪送来的东西,让我明天之后带着十万两银子银子去青龙山下的山神庙换人。”
云松闻言,只急忙跪了下来到:“谢姑娘,你一定得救救我家少爷,不然的话,会天下大乱的!”云松这时候早已经乱了阵脚,只跟无头苍蝇一样,急得跳脚。
“天下乱不乱,跟我们谢家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我们谢家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罢了。”谢玉娇淡然的开口,低头想了片刻,只开口道:“那些绑匪大约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营生,十万两银子,就算五百斤一箱,也要装十几个箱子,他当我们谢家的房子都是用银子磊成的吗?”
云松跪在地上,静静的听谢玉娇分析着:“我今天已经派人去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明天一早大约也能有消息,要银子可以,只是得我说了算,你家少爷既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人,大约也能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只劳他在那边多忍耐一些时日了。”
云松分明是想反驳几句的,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谢姑娘说的句句有道理。一时到让自己慌乱的心稍微镇定了一些,只又小声问道:“谢姑娘,那康大人那边,派人去说了吗?”
“这事情我并不打算告诉康大人,一来那青龙山并不在江宁境内,康大人只怕也有心无力,二来,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这个精神管这件事情。我听说那一群劫匪原来是北边来的难民,我们谢家宅收留了几十户难民了,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要是能有口饭吃,谁愿意去当劫道的?”
谢玉娇说完,只又扫了一眼那桌案上的菱花镜,眉梢一挑,开口道:“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没告诉我,我的镜子如何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云松见谢玉娇又问了起来,到底憋不住了,只把周天昊在战场上受伤,却又恰好被这镜子所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唯独隐瞒了周天昊的身份,只说他是康广寿的表弟。
“我们家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爷这次来江宁,其实也是为了找到这镜子的主人,好好谢谢她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小姐您。”
谢玉娇听完这个故事,虽说觉得有些荒诞,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指尖摩挲着那镜面上凹陷下去的地方,只开口道:“如今他救了我母亲,也算是还了恩情了,等我再把他救出来,也就两清了!”
青龙寨里头,夜幕降临,两旁的瞭望塔上点着熊熊的柴火。周天昊在这柴房中呆了大半天了,听见外头做饭的婆子们聊的也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家常,实在不想是混山寨的贼婆子。他透过墙壁的缝隙看了一眼在外头洗碗的婆子,开口道:“这位大娘,我都饿了一整天了,有没有吃的?”
“小伙子,萧老大可没有交待我给你送吃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那婆子头也不回,只专心致志的刷着木盆里的碗。
周天昊自嘲一笑道:“大娘,可你们老大也没交待你不给我吃的吧?他们还指望我去换银子呢,我这要是饿死了,岂不是换不成银子了?”
那婆子一听有道理,到底愣了一下,正打算要站起来,只瞧见不远处有人撑着拐杖,慢慢的走过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又来了呢?”
“萧大哥他们正在喝酒,我来瞧瞧那被抓的人。”
那婆子一听,就预料到了,只开口道:“夫人是想把那人放走吧?夫人还是别这么做了,萧老大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夫人,这没有银子,如何能给夫人治病呢?夫人还是在外头等着吧,方才那人正喊饿呢,我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先让他吃饱肚子,等明儿他们家人来赎他,也就放他走了。”
周天昊从门缝中望出去,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妇人正站在那婆子身边,手里拄着一个拐杖,听见那婆子这么说,只黯然的低下头,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