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其实说起来简单,最后还是魏溪给抓瞎的何统领解了疑惑:“但凡是孩子,与亲密的玩伴之间都有一些属于两人的秘密。比如,对暗号。”
何统领好歹也是宫里的老油条了,只要是老油条都有一套属于他们的生存法则,对暗号就是其中的一种。
魏溪道:“我们没有那么复杂。其实你只要去皇上的书柜上找一找,定然可以找到一本算术书,里面说不定夹有一块有空格的板子。你从第十页开始,把空格板对着书页摆放整齐,就可以看到空格上的数字,如果是四,要么就是第四个宫门。那天日子是十五的话,那是未时,从第四个宫门出。”
“若是三十呢?”
“只有一个空格!”
“那若是三十日,空格上没有数字呢?”
“空格的要求是选在书页的第九行第九个数字,如果没有,那就第八行第八个数字。”
何统领干笑:“这叫简单?”
魏溪回答:“这还不简单?”
原来魏溪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与皇后暗通款曲的,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的看到皇后赠与皇帝的一本算术书,而且她亲眼见过皇帝拿着一块有缺口的玉板在那本书上比划过之后,才想通里面的关键。之后,她更是从某些人嘴里知晓了这个秘密的关键。
何统领直接让挽袖姑姑去皇帝的书柜上翻找,果然翻到了一本算术书,封皮明明很新,书页的边角却有些疲,明显翻阅了很多次,但是又没有细看过的书。
之后再翻箱倒柜的从皇帝的笔洗里面找到了一块白玉板子,拿着上面的空缺在书上随便一页比划一看,一切都明了了!
穆太后怒不可抑,在眼皮子底下儿子都被一个女人给勾走了,这还了得!
这一次不把胡氏宣入宫了,直接口谕,让太监总管去胡家把一家老小骂得头血临头,什么恬不知耻啊,人小野心倒是不小啊,只差明着说你家女儿勾引我家儿子了!
胡大人被骂得几乎要吐血了,女儿什么时候勾引皇帝了?他不知道啊,他也没教啊!回头就把胡氏给抽了一大耳光,说她教坏了女儿。胡氏也冤枉,女儿偷溜出门她逮住几回,后来基本就没抓到过了。为什么,有人打掩护啊,赛个枕头放在被子里说在午睡;或者直接有人送了帖子来请胡歆儿去别庄玩的,更或者说茶会花会密友相会什么的,胡氏还有两个儿子呢,而且儿子们比胡歆儿小,时时刻刻要看顾着,就琢磨着女儿还小,只派奶妈妈们跟随,哪里知道胡歆儿胆大妄为到约了皇帝出宫玩呢!
所以说,胡氏心大,也有点重男轻女,所以挨骂也不是很冤。
穆太后严令禁止皇帝出宫了,这可憋坏了他,一心想着要怎么出宫玩耍,一心又担忧胡歆儿还能不能如约前来,这样神思不属了两日,结果,病倒了!
病倒的不止是皇帝,还有皇城里无数的黎民百姓!
疫病!
☆、43|43|23.9.07
前三日,年前年后都没有出现的大雪终于姗姗来迟,一个晚上就有两尺多深,那天皇帝正巧也出宫了,还跟着胡歆儿约的几个七八岁大的官宦子弟去了斗技场。斗技场人多嘴杂,上到世家老绅,下到平头百姓,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怕雪要没顶了,也挡不住斗技场的热火朝天。
人多,嘴杂。
场外大雪纷飞,场内闷热难当。场内出了汗,出了场外被寒风一吹,喷嚏都可以溅到两三人。
小皇帝当夜就有点小头疼,不过他当日早朝之前才把了平安脉,自己年纪又小,生怕被嬷嬷责问去处,睡前喝了碗热汤觉得头痛缓解,就暗自高兴的睡了。到了半夜看顾的大宫女一摸颈后,发现出了汗,就给他换了衣衫。
皇帝年纪小,晚上睡着十次有八次汗津津,宫女也以为是常态。谁也不知道,一场瘟疫早已悄无声息的在皇城里蔓延开来。
无数人开始高热,浑身臭汗。有身子弱的,当下就高热惊厥了,太医院众位老太医们大清早起来就陆陆续续被众多世家官家人请去看诊,好不容易回来,还没喝一口热茶,又有人来请。一来二去,折腾到了傍晚,齐太医是院正,早些年也在民间游医,对于疫病有过一些接触,当下心里就警醒了,派人去朝安殿问了皇帝的饮食是否如常,精神气又如何。
太医们虽然负责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那也必须是贵人们确定生病了才会请他们过去。哪怕是太医,也不能在没有见到病人的情况下,根据外面人的情况,估算出有人得病,就胡乱说:你有病!
嗯,这么说的人基本当场就掉了脑袋。
故而,齐太医只是询问了皇帝的饮食,听到一切如常,哪怕心里忐忑,那也不能自作主张的去给皇帝把脉。
第二日时,太医院更加忙碌了,别说是太医,连白术这个没出师的弟子都被病急乱投医的官员家眷给请走了。
齐太医心里记挂着皇帝,哪怕晚间有人来请,他也没有出诊,回想了一遍这两日宫外病人们的诸多病症,怀疑不用多久宫里也会有同样症状的病人出现。结果,到了半夜,昭熹殿的宫人就脸色惨白的来敲太医院大门了。
小皇帝这时候已经高热到烫手的地步,浑身大汗的躺在龙床上,咳嗽不止,看样子像是伤寒。
齐太医先开了方子熬了药,给迷迷糊糊的小皇帝灌下去,高热退去。没三个时辰,高热又起,这时候小皇帝已经话都说不出了,之后浑身抽搐不止,昏迷过去。
魏溪大清早起来,听说皇帝得了急症现在还没好,她也没有多想,开始整理这几日太医们出诊开的方子,一一记录在册。但凡差不多的病症,太医们的药方也类似,顶多是根据病人的体质某些药材有所增减。
连续两日,差不多的药方就将一本册子塞满了,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前世年少时皇城好像发生过一场瘟疫,一人染病全家病倒,因为病者大多全身无力酸痛僵直,民间称之为‘僵尸病’。那场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皇城人口在两个月之间,十去其三。
今生,她的原身还在沉睡不醒!差不多与世隔绝,想来是不会染上此病了。
魏溪只是慌乱了一瞬,立即拿着齐太医的牙牌飞奔出宫,好在如今太医院空荡荡的,她的出宫也没有引起旁人的主意。
一路赶到魏家,魏将军在兵营,魏家兄弟们都还在太武馆,府里唯一的主事人就只有魏夫人。
魏溪也顾不得其他,见到对方就死死的扣住她的手道:“夫人信我吗?”
魏夫人惊讶道:“姑娘何出此言?”
魏溪也懒得多说,只道:“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只管听我一言。立即、马上、即刻去所有的药堂买一味药材,不拘价格不拘好坏,全部买下。”
魏夫人只当魏溪在宫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觉得这孩子也操心太过,只是,魏夫人历来行事周全,只问什么药材。
魏溪一瞬不瞬的盯着魏夫人的眼眸:“麻黄!”
魏夫人问:“买来何用?”
魏溪简洁明了:“救命!”她顿了顿,“救全皇城穷苦百姓的命,还有魏家全族的命!”
若说救不相干的人,任谁都不会在意,可若是救自家人,甚至是自己的亲族父母兄弟,那么只要是重亲情之人,绝对不会有二话。
对于魏夫人而言,救百姓,她尽力而为;若是救自家人,哪怕让她舍弃自己的性命也甘之如饴!
魏夫人凝视着对面小女娃殷切中含着痛苦的双眼,想要问的话几近开不了口。
麻黄能够治什么病?皇城何其广,里面的药堂不说千家,百家也不足为过,全部买下来需要的金银何等巨大。初始大家还不知道麻黄的作用,价格还是寻常,一旦魏家大肆购买,抬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会察觉其中猫腻认为奇货可居,那么原本一两银子可以买数百斤的麻黄,变成只能买下数十斤或者数斤。倒是,若是里面有个差池,让这么多的麻黄烂在魏家仓库,那魏夫人救不了自家人,甚至会成为魏家罪人了。
魏溪见母亲还在犹犹豫豫,斟酌再三下,沉声开口:“夫人别怪我杞人忧天,魏将军年不过三十就官居兵部三品,其官途定然不会止步与此。”
这一点,魏家人乃至魏家全族都知道。所以,魏将军年纪轻轻已经是全族二把手,权威仅次于族长。
“手掌天下兵,何等的豪气。可是,福兮祸兮,福来祸相依。夫人应当听说过众多功高震主的典故。二桃杀三士、杯酒释兵权、兔死狗烹的最后下场,魏夫人应当也知道。魏家不掌兵,无法振兴家族;掌兵,日后只怕也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怎么保全家族,怎么保全家人,夫人想过没有,将军提过没有?”
魏夫人唇瓣蠕动,听得魏溪继续道:“当今皇帝,不是我说,他皇位得来得太容易,若是不经大难,日后难保不是个心胸狭隘、干纲独断之主,这样的人,哪怕是效忠也应当有所保留。”她紧了紧魏夫人冰冷的双手,又安抚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皇帝现在年岁还小,此时下定论还早。不过,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选择。”
“不,”魏夫人打断她,在魏溪惊诧的神色中缓了口气,“不用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屯了麻黄后,再如何行事就可以了。”
魏溪眼眶带泪:“夫人放心,麻黄在魏家放不了多久。不过半月,皇城所有的药堂就会麻黄告急,那时候朝廷也会高价收购。世家和官宦之家不止贵重药材数之不尽,寻常常备药材也会存下一些,有多有少。当然,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自家的麻黄也会不够了。只是,官宦世家好面子,不会为了一点银钱就将麻黄卖于朝廷。药堂里剩下的麻黄到了朝廷都要收购之时,价格定然已经高得离谱,非寻常百姓能够承受。”
她抿紧了唇瓣,半响后才道:“那时,魏将军再上一道折子,将所有麻黄全部捐献给朝廷,解朝廷燃眉之急。”
前世,她也是懂事之后才听母亲说过,言及当时整个皇城的麻黄居然到了一两银子买一钱的地步,不说寻常老百姓买不起,一般的官宦人家买得了一次也买不了两次。为何,因为中度的僵尸病需要麻黄三两,而重度的需要四两。一两等于十钱,四两就是四十钱,而三两麻黄只是一副药的用量。可见,当时麻黄的价格比肩黄金,哪怕人命比黄金还要昂贵,很多人也依然买不起。
也有人想要连夜赶去外地购买,可惜的是,太医院确定是疫病时就全城封闭,只能入不能出。但凡偷偷出城之人,一概以叛国罪砍头示众。
前世,太医们也是耗费了一些时日才找到医治僵尸病的确切药方,并且将之公布于众。哪想,居然有世家提前知晓了麻黄于僵尸病的作用,暗中驱使自家药堂囤货,等到太医们公布药方时,麻黄已经贵比黄金。那时皇帝还没掌权,世家们发了一笔国难财,因为无药可用的平民百姓们哭诉无门,占据了因疫病死亡人数的大半。
今生,若魏家依照魏溪的话去做,既能够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又能提升在朝中的声望,朝廷没花一个铜板也能够得到万民称赞,一举数得。
等到魏将军官居一品,只要他是全大楚公认的为国为民忘私之人,那么皇帝就不敢轻易动他。当然,若是到时候魏将军能够放下滔天的权势,急流勇退就更加好了。
离开了魏家,魏溪顺便去看望了魏海魏江,顺带买了一些麻黄、甘草等给了他们,让他们需要用的时候不要吝啬。若是他们兄弟自己生病,要用的时候自然会用,何来的吝啬?所以,魏溪的话魏海听懂了,魏江却是丝毫不明白。
宫里,小皇帝高热来了退,退了又来,伴随着呕吐腹泻已经持续了好几日。周围也陆陆续续有人犯了病,齐太医早已让人准备了僻静的院子,将所有得病的宫人隔离开来,而昭熹殿众多伺候的人也被限制了行动。
因为呕吐腹泻,太医院众多太医商议要不要暂时停了吃食,止了腹泻再说,穆太后恩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