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九州八极动
“袁公,坦率地说,谁能让清廷逊位,剪除摄政王爱新觉罗·椿泰,达成人民的意愿,推功让能,自有公论。”
中山樵早就知道袁项城是什么样的人物,并未错愕,更没有丝毫不耐。
“中先生,公论是没有的,我只要你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你要一个保证是吧。好,正好今日靖波兄弟和同臣前辈在此,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中山樵回过头来望着秦淮和李书文,表情极为郑重:“还是那句话,谁推翻了封建专制,服从约法,谁就是中国的华盛顿。”
“哎,中先生,一句话,不要跟我绕弯子。我最后只听你一句话。”
“如果你真能服众,我会帮你。”
此话一出,袁项城精神抖擞,有些如释重负,可又感觉到不可思议。
“那交换的条件就就一个?”
“对,就一个,国体是共和制。”
见袁项城已被说动,中山樵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开口继续道:“我听靖波说,前日段芝泉的部下在永和园赴宴时,被人用炸弹炸死了?你我都清楚,那充其量只是一个警告。晚明用了些手段,查出幕后主使其实是满人宗社党的首领良弼。而我手里的这封信,就是钝初起草的讨贼檄文,借良弼南京刺杀之举直指椿泰武昌夜袭一事。若袁公能利用它在社会各界掀起舆论,会对我们日后的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袁项城接过信打开一看,口中喃喃低语:“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叠次阻挠,以至因旨不颁,万民受困。现在全局危迫,四面楚歌,暗杀之党林立,稍疏防范,祸变即生,是陷九庙两宫于危险之地”
“有意思,有意思,这玩意儿,现在搞得,有点意思啊。”
袁项城通读完全文,见中山樵没有再接茬,自己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承诺,摇摇头,心满意足的背着手跳下崖石,慢悠悠的往山脚走去。
正在这时,一声高亢的龙吟自九天之上传来,穿金裂石,响彻寰宇。
吼——!
那条浑身上下都好似点翠金玉铸造而成的五爪神龙俯仰冲下,向秦淮等人此时登临的头陀崖急速坠来。
正是: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苍龙飞下九天来!
响亮至极的龙吟声似乎要撕裂长空,袁项城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越来越近、难分真假的苍龙,直到这神圣龙首撞上这巍巍钟山。
丝丝缕缕、抓不住摸不着的虹雾透体而过,袁项城没等开口呼救,一股浓烈充沛的生命力就从他的头顶顺流而下。
他只觉得天灵盖被浇进了滚烫的铁水!
【曼求水】
但随即,这个以老谋深算著称的袁宫保,竟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只见他那灰白斑驳的眉毛须发被富有光泽的墨色染透,因年老变得松弛拉耷的脸皮也重新饱满水润起来,因腿疾而佝偻的身子像是被充了气,整个人顿时挺拔起来,脸上除了些许皱纹,几乎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
“好,好,好!”
释放完难以自抑的情绪后,袁项城连说了三个好,没有自讨没趣,去问秦淮那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是默默感受着四肢百骸间那充沛的活力,强健的筋骨,眼前鲜活的视野.
真好啊,这就是龙气吗?
以袁项城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吃过天地大药,但他敢打包票,那些大药与此时的清新龙气相比,简直如同萝卜跟人参。
待回过神来,袁项城望了一眼中山樵,这个只想推翻帝制的男人,面色平静,除了瞧上去精神头更好一些,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变化。
“宫保,中先生,今天这场会谈,可还满意?”
秦淮见一切事毕,也上前两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
“满意,可太满意了。同臣,你说,练武真能练出方才的那些东西?”
袁项城招招手,向旁边的李书文问道。
“阿淮这几年远游四方,学到的东西很多,有些连我都不晓得来历。刚刚的障眼法,正是其一。”
哪怕是亲眼见到了神龙景现,李书文也依旧云淡风轻,回了一句后,便不再多说。
“有劳靖波了,我们回去吧。”
中山樵拍了拍秦淮的肩膀,主动抬步往山下走去。
“哎,中先生,别忘了你的承诺。”
瞅着告辞的中山樵和秦淮,还在回味躯体新生的袁项城忽然开口道。
“袁公,希望你也能记得那些支持你,支持你推翻帝制的人。”
中山樵顿了顿,没有回头,只留下沉稳淡定的嗓音,和漫天虹雾一起在崖间回荡。
——
“号外!号外!湖广总督段芝泉领北洋军收复武昌.”
“钟山风雨起苍黄,金陵忽现海蜃楼,有神龙景现,撞碎玉柱!”
“檀香山号召南方十五省联合,怒发讨贼檄文,痛斥粘竿宗党掀起的暗杀之风!!!!”
辛亥年,二月二十七日,晚夜微雨。
南京,贡院街。
金楼里外,灯火通明,照亮了阴霾的雨色。
自宋钝初亲笔挥就的讨贼檄文在袁项城推波助澜下,通告神州八极后,数不清的江湖义士、绿林豪强自四方赶来金楼聚义,仅是所乘的骏马轮车便排满了半条街面。
若非陈大先生在贡院街有些名声,要如何安置这些仁人志士,就足以令秦淮头疼。
三教九流、武林江湖、绿林商帮、荒山野客、俗世奇人.
一道道高矮胖瘦各异的身影或是锦袍华服,或是素衣薄衫,亦有三两件西装背心,皆为了相同的目标来此,步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子。
曲折木梯上,往日那些倚栏摇扇、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桩桩檀香山人可歌可泣的事迹、一件件粘竿拜唐满手血腥的罪业。
楼上楼下,而今亦是摆满了桌凳茶水。
唯有三楼特别,当中的口子上,摆了张矮桌,两个瞧上去不过四十的青年汉子分坐两头,正在对弈。
执黑子的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浓眉大眼,短发无须,眼底敛着神芒,手头拿着一本画工卓绝的图册,身上的织锦罗衣顶顶考究,形似猛虎的青黄异兽立于嶙峋巉岩之上,作势欲咆。
正是秦淮。
秦淮左手单掌握着翻开的图册,右手的黑曜石子如墨蛇般在指缝间穿梭。“靖波,想好这玄牝,该下在哪了吗?”
“肾宫玄牝对应的是气海惊蛰,于我而言,倒是不难,难的是下一步阴交春分该落在哪。”
见冯曌开腔扯出了话头,秦淮轻叹一声,将手里的黑子落了下去。
啪~
“自紧一气,大龙枷吃,这手恶了。”
冯曌微微一笑,紧接着将白子落下。
“这地煞炁七十二幅图景对应的二十四椎骨炼形,初看只觉复杂,并不难懂;往深了研究才发现其中变化万千,想要悟透,不容易啊。”
秦淮瞅着场中势均力敌的黑白大龙,知道冯曌是在借棋理喻拳理,随即感慨了两句,手上拣拾着黑子,打算复开一局。
这段时间以来,秦淮每有闲暇,便会拉着冯曌讨教有关《天罡劲》和《地煞炁》的妙理玄奥,起初是手把手的教,后来升级为拳脚切磋,最后才换成下棋打机锋,意图通过黑白大龙所对应的炁劲,来推演出独属于秦淮的“天罡劲”和“地煞炁”。
“佛为筋,道为骨,武为表,内景生元炁;技在手,能在身,意在心,外景参天理。靖波能在不足一月的时间内,将二十四炼形悟透其五,已是不世出的天才,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因地制宜,根据自身情况,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冯曌指了指秦淮手里的小黄书,出言宽慰道。
“要是我也能像晚明一样,在节谷里睡觉,梦得神人授法就好喽。”
听完冯曌的话,秦淮收起手里的小黄书,顺着话头开了个玩笑。他知道手里的《天罡劲》和《地煞炁》是类似法典的特殊秘术,别人若没有彻底洞察他的内外天地,硬教是绝对教不会他的,可秦淮自身秘密颇多,实在是不能毫无保留的让外人肆意观察。
所以说到底,还是得他自己来,慢慢啃,细细悟。
“自钝初先生的讨贼檄文发出去,已经有半月了吧?”
冯曌瞅着那些自神州各地赶来南京聚义的人物,状若无意的问道。
“是有半月了,钝初先生笔锋犀利,那篇檄文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为过。”
秦淮垂眸往底下扫去,那些进了楼子的义士多是盘踞于一楼二楼,与人喝茶闲聊,或是三五人聚于一处,闭目养神,静待大事儿。
而能上三楼,见到他俩的人很少,半月光景,也只来了二十几位。
“宗师登门,三楼请!”
蓦然,门外有伙计高声唱名,遂见一架马车停在门口。
车夫撩开帘布,但见一位须发雪白、气势内敛的慈祥老者最先出来。
老者在前,身后还跟了位年岁半百的中年汉子,穿着身灰色长衫,气态随和,面目端正。
“嚯,这不是曾经的黑旗军技击教头,宝芝林黄飞鸿么?怎得也北上来金陵了?”
“听说这位跟金楼东家关系匪浅,与檀香山亦是有些关系。”
谈论间,还有数位洪拳弟子鱼贯步入。
众目睽睽之下,黄飞鸿环顾扫量了一圈,拿出一封请帖,对一众门人弟子吩咐了几句,便与南拳大宗师陈典英上了三楼。
一前一后,雨中呼的闪出个人来,周身气势压得天地一静。
人还未近,那锋利到极点的刀意已是割破如丝雨线,直怼到金楼门前,好似一座分水岭。
众人纷纷侧目,心中好不惊诧。
敢带兵器进金楼的可没几个,这又是哪路神仙?
锐不可当的刀意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很快,那位手提青龙偃月刀的神州义士,就进得金楼大堂,于莹然灯火前露出了真容。
众人定睛,却见那是个身材敦实的六旬老者,身骨扎实,肩宽背阔,穿了件灰色劲衫,左袖空空荡荡,脚下是沾满泥泞的破旧洒鞋,腿上是一条灰蒙蒙的灯笼裤,脑门上生着刚硬的发茬,好似刚还俗的少林武僧。
正自疑惑,忽听惊呼。
“啊!是大刀王五,王五爷!”
“王五”二字甫一出口,武林中人无不大吃一惊。
这可是十年前名震天下,杀得洋鬼胆寒的霸道货色,只是传说中不是被清廷擒杀了么,怎得会在今日现身?
【王正谊】:京师大侠,义和关刀,十年前与椿泰厮杀时,被断去一臂,后经高人搭救,隐匿山林,远离红尘。半月前听闻传遍南十五省的讨贼檄文,下山来南京助拳。
备注:阵前再亮旧时剑,寒光凛凛似当年。
“王五爷?”
眼瞅见这位身负盛名的神州大侠都出现在金楼,秦淮忙起身抱拳见礼。
“小子,今日来的不是什么王五,只是一提着乾门关刀的旧时义和鬼,来此也没有旁的目的,不过想诛杀清妖老贼,为十几年前死去的弟兄出口恶气罢了。”
语出话落,王五只把大刀往外一抛,刀柄直插进地面两尺有余,看的人目瞪口呆。
门外风雨洗刷着寒光凛凛的青龙偃月刀,人已背着手登楼而上。
又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秦淮见再未有人来,便跟冯曌对视一眼,走到木栏旁朗声道。
“诸位,请了!”
淡淡的嗓音落下,听着温吞,却好似金铁坠地,能直落到人心里去。
“秦爷客气!”
非但那些江湖拳师、绿林商帮起身施礼,就连一向孤僻,性子古怪的荒山野客和俗世奇人,而今也都规规矩矩,真心实意的对秦淮见礼。
原因无他,年不过四十的大宗师,在整个神州,恐怕也只能找到三楼这两位。
“半月前,钝初先生发了那篇讨贼檄文,这才有了大家在金楼相聚的缘分。诸位都是杀贼救国的义士,我也不废话,今日所议,其实只有一事而已。”
“联九州黎庶,撼一家之王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