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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无憾
    越青君仅在县城停留了半日,当晚天色尚未完全黑暗,他便与宁悬明一起坐马车离开。
    一夜赶路疾行,终于在第二日入夜之前到达府城。
    一路上的颠簸自不必提,若非这双腿尚且有用,倒不如全然失去知觉。
    府城的大夫当真比先前那位好上许多,以他的医术不会留下病根,然而即便再简单的病,也无法立时痊愈。
    经过初步治疗,越青君已经能勉力走上一会儿,但很容易感到疲乏无力,无法长时间行走,更无法策马疾行。
    “若非我拖累,悬明此时怕是已经到了京城。”越青君喝完药说。
    宁悬明正要按照大夫所说的穴位与指法给越青君按摩腿部,闻言却是直接转按为捏,让越青君好生疼了一回。
    越青君猝不及防,差点将唇瓣咬出血来。
    宁悬明抬眸扫他一眼,“若你每日只有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我不走,不过是因为局势需要你,而你如今需要我,为了正事,我自然可以将私下的一些恩怨放在一边,我不是不知轻重缓急之人。”
    “毕竟,在天下大事面前,你我之间那点小小纠葛,实在不值一提。”
    宁悬明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他口中的小小纠葛,当真很小,小到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小到此时可以随意提起。
    宁悬明的语气淡淡,仿佛越青君在他心里也如他此刻的话一般。
    说着还斜睨了一眼,淡声道:“莫要太看得起自己。”
    所以,收起你那副模样,收起你那些手段。
    宁悬明本就聪慧机敏,当然不可能被越青君三言两语给迷惑。
    何况此人前科累累,宁悬明本就对他心存戒备。
    如今见对方这般作态,宁悬明自然知道,对方弱是真弱,示弱的话也不假,只是这心中想法,所做目的,却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越青君向来擅长阳谋,让人明知其中有陷阱,明知对方目的为何,明知此人用心不纯,却仍不得不跳进去。
    宁悬明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应对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越青君静静望着他,歪头轻笑,“你说得对。”
    “无论是腿伤,亦或是危急的局势,于我而言都无足轻重。”
    “悬明既然心如明镜,那就该知道,你最好的选择便是此时弃我而去,去一个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跑不了,也追不上,只要你够快,就能离开我身边。”
    一个戳穿真相,一个坦然承认,你知道我,我了解你,双方皆是明牌,只看对方如何应对。
    越青君的声音一字一句诱惑着宁悬明,让宁悬明手上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让宁悬明真的幻想到了那个画面。
    然而也只是一瞬。
    宁悬明很快便又继续给越青君按摩起来。
    “阁下多虑了。”他说话语气悠悠,不疾不徐,有了几分气定神闲的姿态。
    他既说越青君高看自己,便是对于宁悬明而言,如今越青君的言行与选择,并没有那么重要,非要在他身边紧追不放也好,又或是哪日病好,不再执着痴迷也罢,他都无甚要紧。
    抬眸轻扫了越青君一眼,眼中是许久未见的平静与安定,甚至轻抿了一下唇瓣,神色淡然。
    “你若仍执迷不悟,我也只当有只鬼魅纠缠不休。”
    既是鬼魅,便是看不见,摸不着,也无需理会。
    “你若幡然醒悟,我自当道声恭喜。”
    宁悬明沉静淡然,无悲无喜的神色,让越青君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有那么一瞬,越青君恍惚觉得好似回到了最初。
    ……又好似见到了原著中的宁悬明。
    那时的他未有尝过情爱,更不曾为情所困,一心只愿做好自己,担得起头上官职。
    便是如眼前这般,随遇而安,尽己所能,不问来路,不问归宿。
    自越青君来后,卫无瑕与宁悬明的生死之恋,越青君的诡异纠缠,让宁悬明身心俱疲,已经许久未再见到对方眼下这般状态。
    如今卫无瑕的前世今生已经圆满,越青君的诸多纠葛也已经和解,不必越青君做什么,宁悬明心中已然将一切都释怀。
    纵然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初心。
    再见到这样的宁悬明,越青君向来犹如铜墙铁壁的心脏也难得有几分心虚与歉疚。
    越青君缓缓伸出手,试图抚上宁悬明的脸颊。
    宁悬明侧身避开,才让他的动作停留在半空中,眨眼之间,悄然回神。
    他直直看着眼前人,不闪不避,眼眸中的神情带着几分欣赏与沉迷。
    宁悬明按得心无旁骛,越青君却忽然璀然一笑,望着宁悬明道:“悬明,你如今可有想做之事?”
    宁悬明动作顿了顿,似在沉思。
    越青君继续道:“你我相识时,曾经想要让旧事大白于天下。”
    那是与卫无瑕,与越青君都无关的旧事。
    后来被越青君用来拉近身份。
    “如今,你可还有未圆之憾,未尽之事?”
    宁悬明大脑飞快转动,然而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有什么遗憾。
    虽说越青君此人身为天子,有诸多不靠谱之处,然而不知是否是对方从前的骚操作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惊世骇俗,对方既活着,宁悬明便相信,此人有能力解决如今朝局危机,心中忧虑始终未能真正升起。
    河边一夜,交流谈心,越青君承认卫无瑕,再谈过去事,重拾旧时情。
    宁悬明心中对卫无瑕的一点遗憾也终于放下。
    更有越青君生死相随,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那所谓的主角论,证明了他并非嘴上说说,而是身心皆入戏,成为戏中人。
    如此决绝,如此认真,宁悬明又怎能说对方言行皆儿戏,皆是玩弄他人。
    毕竟此人对自己也是一视同仁。
    此时此刻,他回望过去,却发现纵然几番周折,虽有诸多疑虑,然而真要说未圆之憾,却也当真没有。
    他面上不显,神色淡淡,“世上遗憾不知凡几,阁下若想做那好心为人圆梦之人,不妨去寻别人,浪费在我这等无足轻重的心愿上,实在可惜。”
    越青君微微一笑,“既如此说,那便是没有了。”
    宁悬明抬眸看他,二人四目相对。
    越青君神色带着些许宁悬明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静静望了许久,方才收敛笑意,难得带上几分正经。
    “悬明,我既希望你日夜皆有梦,年年有期许。”
    “又盼你梦里梦外皆圆满,时时是佳期。”
    复杂又矛盾,却皆是真心。
    原著中的宁悬明,一生都在向前行走,踽踽独行,从未停歇,直至结局方能安息。
    而今,他只愿宁悬明余生顺遂安宁。
    在府城多停留了两日,越青君忽略城中戒严,城门口的搜查也更加严格。
    宁悬明皱眉,“那勾结外族反叛之人的势力,竟还渗透到了京城周边府城?”
    宁悬明尚未想明白,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但见此情景,又觉得那人大胆得有些道理。
    “我倒是知道是谁。”越青君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无法支撑骑马、长期赶路的双腿,“只是眼下要紧的是要如何出城。”
    宁悬明转头打量着越青君,直把后者看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定自己除了一双腿不良于行外,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这才稍稍放心。
    两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低调出现在城门口。
    守城士兵严加盘问,“车里是什么人?为何出城?”
    车夫赶忙笑着递上银两道:“劳烦军爷通融,我家夫人病重许久,眼见着越来越不好,郎君听说南边有位神医,能妙手回春,只是脾气古怪,时常不见人,遂带着夫人前去求医。”
    一只手臂从车内将帘子掀开,白衣男子神色憔悴,面带倦容,俨然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而他身边的女子更是面容苍白,靠在白衣男子怀中,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平白招人晦气。
    白衣男子神情恭敬,态度谦和,“军爷,可要在下下车检查?”
    说着,他便做势要带着身边女子下车,士兵见那女子靠在白衣男子怀中,半死不活的模样,生怕对方当场身亡,他们虽不怕,却也不喜欢麻烦,连忙摆摆手,让马车出城。
    到了城外,车夫拿了银子下车离开,宁悬明取代车夫的位置,架着马车,载着车中美人匆匆离去。
    美人越青君一改方才奄奄一息的模样,精神许多,连带着这条腿也比先前有力,只是仍不得奔跑骑马。
    “平日里见夫君为人君子,却不想说起谎来,竟也毫不眨眼,没有半分迟疑。”
    越青君穿这一身,口称夫君,面上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反而坦然自若,饶有兴致。
    却是让宁悬明手下鞭子不经意间重了几分,马儿猛地蹬腿,速度加快,差点将宁悬明甩出去。
    他扶着马车稳住身体,冷眼瞥了一眼车内,淡声道:“若你闲来无事,不如好生想想,等到了边城,要如何面对你的两朝忠臣。”
    是的,纵使他们如今距离京城只有两日路程,越青君也不打算回京,而是准备绕道去北地边城,直接去寻李不争父子。
    然而如此一来,越青君势必要与李家父子相见。
    想当初,卫无瑕还曾写信让二人在当地维护一方安宁,若有意外,直接转投明月山庄。
    当时那父子二人还在心中悲痛难过许久,敬佩卫无瑕的心胸气度,上演了一出绝世好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