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母在一起。”

    那好像是最后一次，秦潇冉看到父母在一起。

    “软软，不怕了，不怕了，姐姐在呢……不怕，不怕……”卧室外面一直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妹妹的哭声混杂着父母的争吵与尖叫，秦潇冉瘦削的身子不断颤栗，她拼命搂住妹妹的肩膀，拍打着她的背，哆哆嗦嗦，不知道安慰的究竟是妹妹还是自己。

    那天的争吵很晚才结束，秦潇冉脸蛋上挂着残余的泪痕，蜷缩起身子，有一搭没一搭搂着妹妹，在嘈杂声中，逐渐失去意识，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走出房门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客厅里一片狼藉，几滴干涸的血迹残余在地面上，房门大开，鼻青脸肿的母亲拖着疲倦的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呆立着的秦潇冉，上前一把抱住她，猫着腰，喑哑着嗓子哭喊起来。

    “冉冉，不要怪妈妈，是你父亲太狠心，他不要我们了……”

    秦潇冉母亲的嗓子已经接近失声了，一张面皮涨得通红，咧开的嘴角眼角全是岁月留下的细纹，秦潇冉怔怔地盯着母亲的头发，从里面发现不少白发丝，这才发现，原来老师们说的母亲的白头发，真的不是一个谎言。

    “妈妈，我该上学了，还有妹妹，妹妹还饿着肚子呢！”秦潇冉这会儿是出奇地冷静，她使劲挣开母亲的怀抱，拉拉母亲衣袖，认真的强调了句，随后背着书包，出门上学了。

    头天晚上，秦潇冉的作业一个字没写，到学校又迟到，老师知道后怒不可遏，直接拎着秦潇冉的书包扔了出去，让秦潇冉捡回自己的书包抱着，在外面站了一个上午。

    秦潇冉的肚子叫了，寒风在脸上刮得生疼，她搓搓麻木的双手，捂住肚子，被冰凉惊的打了一个寒战，一下子哭了起来。

    那个小学好多人都记得，一天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抱着书包放声大哭，小姑娘哭的很认真，小姑娘的哭声也很绝望，就像是遇到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一样，一如秦潇冉记忆中，家里自从父亲走后，父母卧室中，经常传出的哭声。

    “妈妈我要小裙子！要小裙子！你凭什么不给我买小裙子？”

    餐桌上饭菜的花样越来越简单了，妹妹也开始进校园了，秦潇冉一点一点长大了，注意到母亲眼角的鱼尾纹更多了，就连饭也吃不几口了。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带她们姐妹上街了，这日在餐桌上，妹妹提起同学的漂亮裙子时，开始不管不顾地向母亲哭闹起来。

    “说多少遍了！上学，是为了让你过去学习的，不是让你和别人攀比的，再这样你也别吃饭了！”母亲不安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心里又酸又涩，一直不敢直视小女儿的面庞，安慰了也没什么作用，终于爆发，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冷着脸呵斥着秦潇冉小妹。

    “妈妈，你别生气。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秦潇冉本来是在一旁乐呵着咬着筷子，觉得好玩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的，一看母亲冷了脸，妹妹也把碗拨到一边哭闹，小心翼翼地提醒了母亲一句，抱着妹妹缩起了脖子。

    “呜呜……妈妈是坏蛋，妈妈是大坏蛋！”软软被秦潇冉抱在了怀里，直接伏在姐姐肩头，小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着母亲哇哇乱叫，又气又急地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冉冉，你怪不怪妈妈？是妈妈没用，妈妈没有留住你爸爸，还没有留住家里的钱，你爸爸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妈妈除了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秦潇冉母亲听见小女儿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高高扬起的巴掌又在半空中颓然落下，她直愣愣地看看小女儿身上老旧的衣服，又看看大女儿露在外面的胳膊，扯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客厅昏黄的灯泡不停晃动，之前换下的白炽灯扔在一旁布满了灰尘，饭桌上三个人的面庞都在灯光中明明灭灭，秦潇冉一时间不知所措，干脆掐了把妹妹，止住了她的哭泣。

    自从父亲走后，家里没有了男人，最害怕的就是换灯泡了，不管是秦潇冉还是母亲站在摞起的板凳上，摇摇晃晃中，腿总是不自觉打战。偏巧现在用的黄灯泡是最不耐用的，除了省电外几乎一无是处，可秦潇冉知道，这种灯泡，是最便宜的。

    “妈妈，对不起，是软软错了。”小妹被秦潇冉掐了之后知道姐姐生了气，乖乖闭上了嘴巴，又看了母亲一眼，觉得自己闯了祸，拉拉母亲的衣袖，讨好地哀求着母亲。

    “没事，没事，还是妈不好。都不提了，菜都凉了，快点吃饭吧。”秦潇冉母亲吸吸鼻子，勉强打起精神，又笑着为两个孩子加菜，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幸福的眯起了眼睛，自己碗中的饭菜却一次也没有动过。

    秦潇冉的母亲以前是职业家庭主妇，早年为秦潇冉父亲辞了职，在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出去工作过，也没有学习过，早已被这个社会抛弃在脑后了。

    自从家里没了主心骨后，为数不多的存额日渐减少，秦潇冉母亲为了生存，只能在一些方面上能省则省了。

    秦潇冉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也暗暗把妹妹想穿新衣服的愿望记在心里，平时做完作业，完成学习任务后，总爱没事到处转转，寻找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陆老师，您知道吗？我知道家里困难后就一直很努力的学习，我母亲抹不开面子，不让我们申请助学金，我就发奋学习，拿到奖学金；妹妹说想要新衣服，母亲说没钱，我就平时周末找来了兼职，顶着大太阳发广告，或者到餐厅里给人家刷盘子，一毛一毛地攒下来，就为了给她买一件新衣服…从小到大，对于她们我是绝对问心无愧的……”

    秦潇冉趴在陆言怀里快哭岔了气，好半天后才缓过来劲，抽抽搭搭地对陆言诉说着过去的往事，一提到母亲和妹妹，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了。

    秦潇冉自从知道家里状况后就变得很努力，努力做好一切，努力讨母亲和妹妹喜欢，可秦潇冉莫名发现，不管她怎么努力，母亲和妹妹对她却是越来越讨厌起来。